7.失态_溺海【正文+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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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失态

  运动会的事务推迟到了明日,学生们收拾书本,陆续离开了教室。偶尔有外班的学生从门外探头往里望,交头接耳着离开。

  夕阳的余晖穿过树叶的缝隙,投下斑驳的树影。

  教室里只剩下少部分人还在逗留。放眼望去,空荡无人的桌椅间,有堆积成山的练习册和试卷,以及一些挂在椅背上没有带走的背包。

  闷浊的空气在开窗后变得通畅,原本弥漫在教室里令人作呕的气味也几近消失。

  教室后方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场风驰电掣的梦,缺口的热水瓶静静立在主人的桌上,重新将人唤回现实。

  程安离去前,罕见地朝宁枝道别,颔首道:“明天见。”

  她心情似乎颇为愉快,像是打赢了一场胜战,眼角绽放的亲切前所未有。

  宁枝并不热情地应了一声,程安皱了下眉,又立刻舒展开,放轻了声音说:“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家休息吧,以后这些人不会再来烦你。”

  见宁枝缓慢点头,她再次清丽一笑,与等候在身旁的友人一同离去。

  老远,还能听见快乐的谈话声。

  “焦以丹她们的表情简直要笑死人,‘我是坏人吗?’,对不起我是。”

  “装逼被人打断还不敢吭声,看她对着廉慕斯的脸,我都害怕她憋被死。”

  宁枝迟缓地整理书包,脸上并不似他人的轻松。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像是想了很多。

  细细回味这几日品尝到的棱角和血痕,眼底沉淀着复杂的感情。

  ——原来世界颠覆只需要一瞬间。

  廉慕斯附耳说的话还在心中悄声细语,就像魔怔了,不住地回想。

  “看大家的表情,等会儿你肯定会想爆笑。”

  真奇怪,宁枝想。

  对方声音俏皮,笑盈盈地说话,连眼里都是笑意,可一点也感觉不到高兴。

  然后她看见了一张张神态各异,让人遐想的脸。

  那时其他人惊讶地看过来,最出色的表情当属面目铁青的焦以丹——似乎无法理解她们熟稔的举动,该怎么解读呢,像看见了国王与一只青蛙相谈甚欢,一脸不可置信,甚至夹杂着她从未见过的惶恐。

  廉慕斯把饭盒洗得干干净净,走之前还委婉建议了清洁问题:“这样能在清新的环境下学习。”

  她一走,所有人集体成了闷葫芦。

  焦以丹为首的女生们像泄了气的皮球,颓废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许久后,才一声不响从橱柜里取出打扫工具,默默收拾门口的垃圾和教室后的惨不忍睹,再无一声揶揄和嘲笑。

  她们脸上甚至不存在愤懑和不甘,在理智回归后,似乎收拾残局是理所应当的惩罚。

  不需要开口,新的书本和试卷已经送到了手中。

  焦以丹像一条蔫了的狗,有气无力躲避她的视线,吐露了一句歉意,狼狈逃走。

  因为过于丢盔弃甲,宁枝甚至对轻描淡写的结局升不起半点怒火。

  这样就赢了吗?

  心里突兀地升腾起不真实感,接着就是疑惑,像往石子投入湖面,荡起点点涟漪。

  但好像这就是结束了,其他同学们目睹焦以丹的退却,如同打赢了一场艰难的战争,已经证明了本色。

  既然打倒了横行霸道的魔王,那么还剩下什么呢?

  宁枝以为,如果这突如其来的欺凌可以停止,她一定会高兴,一定会兴奋,一定会解脱。

  这数日的折磨已成了她的梦魇,她不止一次在深夜的噩梦中惊醒,不敢让父母知晓,只能躲在被子里闷声呜咽。

  对方想把她存在于学校的空间剥削到窒息,并且做到了。她憎恶焦以丹的排挤和欺凌,更是害怕和恐惧,走进教室前都忍不住在门口徘徊许久。

  现在,那些梦寐以求的安慰、同仇敌忾和普通的日子送到了手中,敌人不战自逃。

  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大结局,恶毒的继母终于凄惨死去,最后一个句话由“在全国人民的祝福声中,王子和白雪公主将永远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结尾,于是曾经的苦痛和悲伤都应该渐渐消失,不复存在。

  这样就一干二净了吗?

  当这一幕真切到滑稽地出现在眼前,宁枝惊讶地发现,她首先感到的是难以接受。既不觉得开心,也不失落,只是没有感觉。

  想笑,但笑不出来。

  仿佛可笑极了,反而失去了笑点。

  从内心深处涌上的荒诞将一切渲染上了喜剧的色彩,曾经的痛苦与伤感变得一文不值,就像新一轮的讽刺,将她最后的一点自持凌虐到令人怜悯。

  这根本就不是胜利,她已经通过完全的胜利而失败。

  宁枝看向窗外,穿透茫茫空间,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彻底理解了廉慕斯的一席话。

  ……果然想爆笑出声。

  隔天,午休时间。

  教学楼每层都有专供自习用的学习室,许多学生干脆不去食堂,直接在学习室里吃饭。

  与其他学生的想象不同,这群本市算得上超级富二代的纨绔们,吃的大多是家里带来的普通菜色,基本来自家里负责家务的阿姨。

  “戎哥出去了?”

  “买水去了。”一班的男生把昨天六班发生的事当笑话说给朋友听:“慕斯就过去转了一圈,理都没理焦以丹,差点没把她们吓死。”

  有女生握着筷子,夹碗里的鸡蛋,不屑道:“就这胆子还嚣张了两年。”

  另一个女生摇摇头:“要我动了慕斯熟的人,我也怕啊。”

  “你少听那些假的,慕斯乖乖巧巧的又不惹事,怎么可能有空折腾人。你看她像会搭理那些事的人吗?”亲妈难得做饭就把蛋烧老了,还放多了盐,她内心很苦,但还是徐徐诱导,“要公平对待,不能鄙视有钱人啊。”

  女生沉思,思路充满逻辑:“因为不像,所以应该是真的。”

  “……”想给这人的脑子鼓鼓掌。

  “焦以丹她这么能,没碰过硬茬子?”

  “嗨,她只敢对好学生出手。以前有个女的喜欢戎哥,整天追着戎哥跑,说两句话就以为自己是正牌夫人了,不知道嚣张到哪儿去。就因为有钱,焦以丹屁都不敢放一个。”先头的女生撇嘴。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过。”

  “对啊,你高一才转过来嘛,都初中的事了,后来转校走了。”

  “六班那女生叫什么名字?认识慕斯怎么还被欺负成那德行,难道在扮猪吃老虎?”

  “好像叫宁枝?”

  “六班的劳动委员吧,有点印象。白白净净的,特别可唉——”

  最后一个音节发音失败,顾不得脚背疼痛,对微笑的女友讪讪求饶:“不是,我是说她可矮了。”

  有人反应过来,“诶,不就是戎哥看上的那个……”

  空气突然陷入安静,众人维持着谈笑的动作,面面相觑,彼此表情都十分空白。

  半晌,才有人小声喃喃出所有人的心声。

  “焦以丹脑子进水了吧……”

  “也许男色误国。”有人嘀咕。

  “有道理,当初看到戎哥,我以为见到了命中注定的王子呢。”梦幻地捧着脸,“温柔又体贴的男友,真是太棒了。”

  有男生从手机转移了注意力,颇有些拈酸吃醋道:“你还挺浪漫的啊,平日里怎么没见你对王子殿下献殷情。”

  女生一脸沧桑,感叹道:“王子很好,只是公主殿下有色心没色胆。”

  “……”

  戎予安回返的路上,教室与教室外的走廊空无一人。他拎着一瓶包装奇怪的果汁,上面画了一头笑容略傻的玩具熊。

  到楼道转角处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自不远处的一件教室,正力竭声嘶地喊:“跟你没关系!不要管我……你好烦!”

  原本漫不经心的人霎时抬头,眼神变得奇怪。他原地站了片刻,朝声源处走去。

  这是一间闲置不用的废弃教室,被美术社用来做临时的储物间,储物柜附近摞满了画板和石膏,还有刺鼻的漆味。

  风拂过窗帘,带起涟漪,戎予安站在门后,将教室内的一切瞧了个一清二楚。

  男生背对着门,挡住了面前坐着的女生。

  低身弯腰,好言好语,说得极其轻柔恳切:“好……好,我不管你了,乖,没事……难过吗,脑袋疼不疼……这里不干净,换个地方好不好……”

  “走开啊!让我一个人待着!”

  女生使劲推搡着,尖叫怒骂,男生仿佛不知疼痛,悉数没有避开,不住安慰,低声下气。

  片刻后,女生似乎停顿了一瞬,停止了对男生的攻击,手狠狠挥向桌面,被男生迅速捞住,紧握在手中,哑着嗓子,“木木乖……没事,我不疼……”

  是姜承悦和……

  廉慕斯?

  戎予安舒缓的眉心轻轻拧起,不确定自己所见。

  这里的廉慕斯与往常截然不同,表现出显而易见的焦虑,冲着姜承悦大喊大叫,看上去疲惫又烦躁,像一头失去了控制的野兽。

  然而无论如何挣扎,她都未能挣脱开姜承悦。

  戎予安从未见过如此耐心的姜承悦,他表面平易近人,让人误以为好接近,实际上内心的嫌恶、鄙薄和不耐烦不比其他人少,极度恶趣味,不过经常挂着比自己更恰到好处的假笑罢了。

  现在倒是大开眼界。

  正歇斯底里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像蓦地按下开关。

  廉慕斯慢慢推开姜承悦的手,这回姜承悦似乎看见了什么,没有拒绝,缓缓在她身前蹲下。

  戎予安眼皮一跳。

  与旁人想象不同,在众人口中,他见色起意喜欢上了陌生人。

  也许那张脸是喜欢的,但并不值得牢记,他骨子里并没有流着父亲那样痴情人的血,会为了女人要死要活,被感情盲目支配。

  没错,他不会……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靠窗的桌椅被照得晶莹剔透。

  廉慕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那目光不知在看向何处,无光无神,像没有感情的人偶,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是一种异常的平静和怔然,仿佛思绪正飘落在远方。

  她就这样安静的,不住地往下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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