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_望春心(女尊)
新笔趣阁 > 望春心(女尊) > 第一百零四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一百零四章

  顾衠哭了半天,最后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带着恨意看向秦岫:“是不是你?”

  秦岫已经六神无主了,闻言呆呆地说道:“有刺客,不是我……”

  “就算不是你!”顾衠猛的掐住秦岫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喊,“她也是为你而死!为你而死!”

  秦岫看起来已经崩溃地不成样子了,满脸都是泪,哭着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明明她想的是,只要自己远离朝堂,待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安心赴死,如了许多人的愿,至少可以风平浪静一阵子。

  可是为什么,临死还要再拖累一个人。

  为什么她在乎的,和在乎她的,都要落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秦岫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双肩颤抖,一句又一句泣不成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

  顾衡的葬礼举行在三日后,她死在二十四岁,有个深藏于心的爱人,终生未娶。入棺出殡的那日,一场绵延三天的大雪刚刚放晴,跟她最要好的四妹顾衠穿着丧服过来,拦下了封棺的奴仆,有人上前询问,她却只是一言不发地走上灵堂,为顾衡整了整仪容,众目睽睽之下弯了腰身,用自己苍白的唇碰了碰逝者冰冷的额头。

  “可以送她走了。”

  没人知道她那一刻有没有想过随顾衡而去。

  礼部尚书意外身亡的消息很快飞遍了整个朝廷,此事在许多人的眼里看来无疑是疑点重重——顾衡死去的时候,身边只有秦岫一个人,至于什么……刺客?

  女皇不信。

  她将秦岫召来询问,见面时只觉得此人真是越来越死气沉沉了,丝毫没有二十多岁的青年身上所具有的光鲜亮丽,秦岫行尸走肉般将事情始末讲了一遍,最后抬头看着女皇,直勾勾地问:“陛下相信臣么?”

  女皇冷笑道:“当时顾衡身边只你一人,你又口口声声说有刺客,叫朕如何相信?”

  秦岫像是早就料到会如此,再次将眼睛垂了下来,不做任何辩驳了。

  女皇不耐烦道:“押入刑部,给朕严加审问。”

  大殿重新归于平静,女皇几乎是在瞬息之间颓然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往龙椅的靠背上一倒,眉梢眼角全是挥之不去的凝重,抬手揉了揉自己紧蹙起来的眉头。

  ……失手了。

  那刺客正是她派去除掉秦岫的人手,只是如今秦岫依旧安然无恙,反而伤了顾衡。

  为今之计,也只有将顾衡的死推到秦岫身上了。

  臣子死在臣子的手里才是理所应当,君王就该干干净净地把自己摘出来。

  顾衠再去大牢的时候,那刑具已经流水似的在秦岫身上尽数过了一遍,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鞭伤,夹棍,针刑,痕迹鲜明,触目惊心。

  顾衠淡淡道:“泼。”

  话音刚落,一旁有人提着一个木桶上来,将里面的盐水哗啦一下全部浇在了秦岫身上。

  在这样的寒冬腊月天里,秦岫遍体鳞伤的身子一会儿像在火海里被炙烤,一会儿又像身在冰窖一样寒冷,伤口遭遇盐水,痛楚骤然加倍,疼地更加燎燎欲死。

  秦岫死死咬紧牙关,睁开眼睛,就与顾衠面对着面。

  两个人静静地对望了片刻,秦岫无力地垂下脑袋,眼皮沉重到几乎快要睁不开,身上的痛楚却不允许她就此昏过去。

  “……她爱你,”秦岫低低地说,“你知道么?她说她爱你。”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爱,可我知道的是,你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这个“她”是谁,已经不用明说了。在她说完前一句话的时候,顾衠似乎是愣了一下,目光短暂地出现片刻的失神,而后便是肆无忌惮蔓延上来的痛楚,她闭了闭眼:“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可能轻易放过你。”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秦岫苦笑道,“表姐死了,为我死的,我已经退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顾衠静静地看着她:“安知不是你……咎由自取。”

  秦岫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喉咙里已然带了哭腔在里面,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只心甘情愿地死在一个叫做谢倓的男人手里,”她心想,“我不会再让旁人动我一根手指头,想要我的命,就拿自己的命来偿!”

  “可是这辈子,覆水难收的事太多了,是我自己不想活了,”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我偿命的时候到了。”

  顾衠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见的人么?”

  秦岫苦笑道:“……没有了。”

  “你没有,我有。”

  秦岫愣了一下,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睫毛微微一颤,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谢倓,仿佛一刻也不肯挪开视线。顾衠十分识时务地退了出去。

  谢倓走过来,眼见秦岫如今体无完肤的样子,心就揪了起来,比看见她身上的鞭痕还疼,他忍住眼眶里上涌的酸涩,故作镇定地说:“你怎么像块破布一样挂在这里,这么狼狈。”

  “你又来做什么?”秦岫偏开视线,“一次次地说着走,又一次次地回到我身边,你很烦知不知道?”

  谢倓就笑了:“怎么,我不该来看看你吗?”

  “该,”秦岫有气无力地扯了一下嘴角,“该让那些恨我的,希望我去死的,都来看看我如今这幅受到报应后狼狈的样子,这不也是殿下希望的么?”

  “……别死,”谢倓垂下了眼睛,袖子里的手慢慢握紧了,“你不许死,你还没看见我嫁给别人,我不许你死!”

  秦岫似乎是僵了一下,然后将视线再次转向他,抿了抿嘴。

  “……我告诉你一件事吧,”她轻声细语地说,“其实我最开始接近你,不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而是我知道你是女皇的儿子,我想和你攀上关系,来保住我的家族,即便不能,也能让她的儿子尝尝苦。”

  “所以你看,我是带着目地的,我对你的喜欢并不单纯。”

  “你走吧,离开这里,离开我身边,”秦岫觉得自己的力气在被一点点抽干,她只能装作漠然的样子,“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你该嫁谁就嫁谁,我们俩再没有什么关系。”

  谢倓静静地看着她:“你说谎。”

  他垂着眼睛,轻声说:“太蹩脚了,我不会信的。”

  秦岫猛的抬起脸:“信不信由你,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觉得你这个男人很贱。”

  她怒喝道:“滚!你滚啊!”

  她手腕上的铁链因为身子的微微前倾而被扯动地哗啦作响,谢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再也忍不住了,眼眶湿润地吼了回去:“对,我是贱!你心胸宽广,比我重要的事千千万万,哪个都排在我面前,倒显得我不够矜持自爱,把自己当做三五两的肉给卖了,统共就这么一颗真心,一下子全给了你,又贱又不值钱!”

  “……别说了,”秦岫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收回你的真心,我……受不起。”

  “混蛋姓秦的,”谢倓说,“说好了要互相折磨到死,你要是挺不过去,我就挖了你的坟!不……我连秦徽的一块儿挖!反正你不许死!”

  ……这个傻子!

  秦岫都想吼他一句,你是不是傻!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到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人影晃了一下,她的眼睛就像被突如其来的强光迎面刺了一下似的,耳边鸣声尖锐,大牢里冲天的潮湿和血腥不知怎的,好似淡了许多,她试着张嘴欲出声,喉咙里一阵撕裂的疼痛,声音没发出来,却带出满嘴的血腥味。

  顾衠给她泼的盐水里,放了一种效用极狠极快的毒药,那些毒透过深深的伤口渗入皮肉之中,不出片刻便能毁掉人的所有感官。

  这回真要死绝死透了。

  内外痛楚相撞,她疼地想要嘶吼却无法发声,同时感到身体中仅存的力气就好比指缝黄沙似的在逐渐流失,生机颓靡下去,最后,视线里彻底变作了一团黑暗。

  在这样无声无息的黑暗里,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感到恐惧,知觉与意识的消失让她能受到的痛感减弱,秦岫的□□依旧在大牢中挂着,意识却仿佛被打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地狱里,那个地方甚至没有一盏灯。她静静地,呆呆地,空洞地望着前方,没一会儿,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豆大的光亮,像萤火虫那样渐行渐近,最后在她眼前摇身一变,化成了栩栩如生的秦徽的模样。

  “阿姐,”她对她伸出手,笑容温柔,“你来了。”

  那是她的幻觉。

  可是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现实了,眼前的虚影突然像被人打散一样,又变成了谢倓的样子。

  秦岫看着他,说:“对不起。”

  这大好人间为我推波助澜,得此翩跹一生,万事了却。虽心存遗憾,不得善终,然也足矣。

  表姐为我所累,我无用,不能等到真相大白,我就先行而去,此第一憾。近日所受之苦,全当报她生前鼎力相助。

  我二十有二,无夫无后,没能为家族续承香火,无颜下黄泉面见列祖列宗。此第二憾。

  先前对堂姐有所应承,必全力助她登上帝位,对她食言,深感愧疚,提前在此恭祝吾皇万岁,福寿安康。此第三憾。

  我曾怀有大志,必会重振家族,以全家母遗愿,如今……不得不半途而退了。此第四憾。

  阿城视我为亲姐,不日大婚,答应过要送她上马,为她证婚,也无缘实现了。此第五憾。

  谢暲多次负我,本想让她加倍偿还,以消我心头之恨,今意再难平,无法亲手了结。此第六憾。

  不忍君为我肝肠寸断,奈何生前多有辜负,此时手脚镣铐,咫尺千里,盼而不及,只能感念而拥,愿我去后,君仍安好,享盛世,嫁良人。

  此第七憾。

  秦岫慢慢闭上眼睛。

  阿徽,我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9.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