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对谈_被迫出道[娱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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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对谈

  大年初三,全国人民还在欢度新春佳节,忙着睡懒觉走亲戚聚会打麻将的时候,娱乐圈很多从业者却是一天新年假期都没有的,尤其是身处作品拍摄档期内的从业者。

  程度然昨天晚上陪着他小叔程序又拍了一整个通宵的大夜,拍到早上六点多才拍完。

  对于过年拍戏,程度然不想抱怨什么,娱乐圈挣钱多来钱快是公认的,为了钱,很多事都可以忍。

  但是他觉得他快受不了如今这个剧组的气氛了。

  其实他私底下不止一次跟程序抱怨过,也只能跟程序抱怨,程序是他亲小叔,管他很严,带他签了《临渊》合同那天,专门在常去的餐馆包了包厢祝贺他入圈,可也讲了很多规矩。

  头一条就是要嘴严。

  他跟程序抱怨,程序就说他是由奢入俭难,正好用现在这个剧组的糟心事磨磨他的性子,《临渊》那种剧组是赶上运气才能碰到的,在娱乐圈打滚,出各种奇葩事,让人时不时就要憋屈一下的剧组才是常态。

  如今这个剧组,女一是资方钦点的,也算当红小花旦,人红又被金主捧,脾气自然不得了,商务活动频繁,整个剧组跟着她的日程打转。

  迟念昨晚给程序顶班,直播了两个多小时,那时候程度然跟程序在棚里拍戏,这场大夜在年前就应该拍完的,可是女一日程不协调,搞得程序放了秦嵬的鸽子。

  程序打心底里不想这么干,可戏的资方实在来头太大,得罪不起,于是只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硬着头皮跟秦嵬打电话告罪。

  幸亏《临渊》市场反应好,秦嵬自从电影上映就变得意外地好说话,才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拍完大夜,程序熬不住了,回去补觉,程度然正是能熬的时候,边吃早饭边玩手机。

  社交平台干脆就被各种跟迟念有关的消息刷屏了。

  程度然快速扫了一遍迟念昨晚直播的录屏。

  迟念在直播里看着比在片场要可亲,明星很容易这样,对着粉丝的时候摆出自己最讨喜最友善的一面来,到了不用露脸不用营业的时候,当然就懒得再表演。

  在程度然眼里的迟念,与迟念粉丝眼中的迟念,相差很大。

  迟念其实很不好接近,程度然跟一起拍了好几个月的戏,剧组里别的演员都混成了朋友,可是迟念在程度然的感觉里,更像个长辈,虽然他俩其实没差几岁。

  因为迟念拍戏的时候,实在是太职业了。

  她表现得非常明确,她就是来工作的。

  程度然刚入圈,接触过的女明星不算多,偏偏接的第一部戏就碰上了迟念。

  其实迟念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因为宋毂去世,迟念要陪着宋衍到处跑,处理各种事情,最受影响的就是《临渊》剧组,因为刚好跟拍摄期撞了。

  可等迟念姗姗而来,事情就变了。

  《临渊》预算充足,外景定在张家界,风景是美,可拍起来是很辛苦的。

  蛇女的早期人设明显参考了屈原的《山鬼》,秦嵬要求迟念在蛇女化龙之前要表现出不谙人事的巫气与狡媚。

  这种要求是非常模糊的,究竟怎么样才算,标准全在秦嵬一个人眼里,他透过镜头能感受到那种感觉,才算行。

  就这样,迟念开头就拍的不顺,其他人的戏份走的很快,就迟念卡着。

  倒是剧组没人敢抱怨什么,那时候迟念刚一口气拿了三个视后,《刀尖》又大爆,说谁没演技也不能说她没演技。

  倒是迟念对她自己不客气,他们围在剧组的大帐篷里开围读剧本会,迟念就直说蛇女这个角色,对她而言,前半截比后半截难演。

  她演了太多复杂的女性角色了,入镜就习惯呈现出一张充满故事感的脸,如今要返璞归真,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演。

  最终,为了拍摄期考虑,迟念的戏份是倒着拍的。

  因为跟程序对手戏很多,程度然常能在迟念跟程序讨论的时候坐在旁边偷师。

  看了迟念笔记本,程度然就知道为什么迟念没按时到剧组报道,秦嵬对她却没半点抱怨了。

  迟念的笔记本随着迟念这几年咖位跟知名度的提升,也越来越有名。

  《临渊》有一个专用的笔记本,迟念不是只写跟她的角色有关的东西,事实上,她是把整个剧本按照她自己的方式拆解开了,凡是与她的角色有对手戏的角色,也会被她纳入到做功课范围内。

  没讨论几次,程序就跟程度然感慨,跟迟念一起工作,压力很大,不管是对戏还是戏外讨论,迟念给他的感觉是,对重淵这个角色的理解,比他这个扮演者要深,而且明显是提前跟秦嵬有过频繁而深入的沟通,迟念对重淵的理解,跟导演是一致的。

  所以程序不能出错,演出来的味道但凡有一丝不对,坐在监视器后的导演跟站在他对面的迟念马上就能察觉。

  程度然也因此明白了为什么迟念绯闻少,不只是因为宋衍的存在,还有公司的宣传包装策略。

  还有一个原因是迟念对待工作的态度跟行事风格,会抹去工作伙伴因为自身入戏以及她的长相而产生的诸多绮念。

  为什么不少剧组拍戏能拍出剧组夫妻,固然是因为娱乐圈风气开放,诱惑众多,演员入戏导致移情作用也是逃脱不了干系的。

  可迟念在拍《临渊》的时候让程度然领教了什么叫演技,她把角色肢解了,每一句台词要用什么样的语气讲,每一个镜头需要呈现何种氛围,角色的神色应该是怎么样的,她全部能用语言跟导演沟通,在拍《临渊》的时候,不存在入戏太深这种问题,对她来说,一切都是可控的。

  程序猜测,这种方法,迟念跟宋衍是共用的,肢解角色意味着大量的分析准备工作,这是站在导演跟编剧的角度揣摩角色,更多依靠逻辑而非情感。

  迟念在片场也是跟演员以外的工作人员沟通比较多,她似乎不喜欢说闲话,也很少用手机玩游戏看小说来放松神经,她更习惯就工作展开信息量交换量爆炸的高强度聊天,如果是能跟得上她思路的聊天对象,那就会彼此都很愉悦,如果不是,她就会兴趣缺缺。

  事实上,程度然忍不住怀疑,对迟念来说,整个《临渊》剧组就没有几个让她觉得有趣的人。

  就算迟念长得再好看,她这种风格,也很容易让异性感受的来自她的压力,面对迟念,就是同时面对一种智性层面的挑战,能招架住的人委实不多。

  男性不会喜欢这种感觉,在智力层面被一个女人压制到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说这样的迟念,让程度然觉得有些畏惧,那迟念给他的一次点拨,则让这种畏惧变成了某种超越年龄的敬重。

  这起源于蛇女堕天后的一场戏。

  蛇女回到山中,日日在林间游荡,山民时而能听到她那空灵缥缈的歌声。

  一日蛇女夜游妧水,有饮水的幼鹿被捕食的狼群惊吓,不慎坠落。

  眼见那小鹿要被妧水湍急的水流溺死,蛇女一反往日行事风格,她出手把小鹿给就救了。

  在莽莽苍林之中,借着萤火与星辰的足迹,将小鹿送回了它母亲身边。

  这一幕被秦嵬拍的美极了,可程度然却有些疑惑,他在演戏这个行当上是有几分天赋的,否则程序也不会这么看重他,一步一步给他铺路。

  按照他的理解,比起这种打破自然循环,为一己之仁心而行事的做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冷眼旁观更近乎于得道。

  可他又不敢问秦嵬,于是选择了鼓起勇气问迟念。

  迟念听他这么问,居然对他笑了,挺欣赏他的那种笑,程度然为此飘飘然了好几天。

  因为迟念回答完他的问题,居然还专门跟程序夸了他,夸他有悟性。

  迟念的回答颇有玄机,是一句写在高中语文课本上的诗。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说完就让他自己去悟。

  程度然琢磨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蛇女往日的漠然态度不是因为她理解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果她真的理解了,她就不会送还第一任祭司的幼子,她只是对这些不在乎罢了,送归幼子则是因为她在乎她当年救下的那个少年,她会对某个个体生发恻隐之心,这也是她能在化龙时生魂圆满的根源所在。

  而从龙庭返回邾山,蛇女几乎抛弃了她拥有的所有东西,她带回来的,是重淵教导给她,或者她自己领悟的那些见识和道理。

  放弃做神,正是因为她不能接受天地不仁那一套,强大如龙族也不过是在天地法则之下苟且偷生,她宁愿做世下妖,不为天上神,因为她喜欢真正活着的感觉。

  如此,她也就有了重淵在龙庭竭尽全力想要教给她的东西,所谓“仁”。

  小鹿今日不死,将来某一天也会死,或死于凶兽之口,或死于疾病瘟疫,或死于山民猎网。

  可这都不会影响蛇女因为一念之仁去救它,这便是已识乾坤之大,仍怜草木之青。

  在神与人之间,蛇女选了人,所以她的道,是凡人的至道。

  琢磨透了这句话,程度然才对《临渊》剧本有了真正的认识,虽然那时候他的外景戏份已经拍完了,可他赖着没走,重读了剧本,感觉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他把自己的理解讲给程序听,程序听完沉默了很久,才情绪复杂地告诉他,“你比小叔有天分。”

  在《临渊》剧组经历过这些,程度然不适应新剧组,看不上新剧组似乎成了必然。

  新剧组资方话语权太大,导演不像秦嵬那样能在剧组一言九鼎,建立一种各安其位的秩序感,所以就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各种混乱。

  女一频繁地加戏,导致飞页不断,更不能叫程度然心服。

  他细看过那些飞页,知道飞页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整部戏服务,而是为女一自己服务,重角色轻整体,程度然心情不妙的原因不只是对女一的不满,也是对这部新戏前途的不祥预感。

  一部戏成与不成,其实往往不用等到被公众检验,参与过的业内心里已经有底了。

  也因此,程度然能明显感觉出新戏女一跟迟念之间的差距。

  就只说直播中迟念对角色的理解对戏的思考,程度然就知道她其实已经超越了非常多同代女演员,她们角色演的好不好,更多受制于导演有没有好好教,能不能凭借天赋加调.教做好导演手中的提线木偶,剧本够不够扎实优秀,能提供一个合适讨喜的人设。

  迟念不是在被支配,她也不甘心被支配,她跟戏的主创是平等交流的状态。

  程度然会忍不住去学迟念的这种工作方法,可等他辛苦做完功课,却觉得寂寞,新剧组没有《临渊》剧组的那种氛围,开围读会,程度然多少理解了迟念当初看他的感觉,他觉得组里好多人都是白痴。

  这里面包括女一。

  女一娴熟于待人接物,很懂怎么混圈,可程度然认定,她在拍戏上是个白痴。

  所以,不值得敬重。

  而程度然不知道的是,他未来注定会见识更多的“白痴”。

  因为《临渊》,因为他的天资,他走上了一条对的路,可这条路向来是少有人走的,孤独又充满荆棘。

  ――――――――――――――

  迟念并不会知道她对一个刚入行的小孩子造成了何种影响,她熬夜细读了崔泠的剧本,又拖着宋衍讨论到天明。

  仗着青春年少,最近几个月又休息足了,迟念一大早就按既定行程,出发去柏林。

  明星行程并不存在隐私,航班信息一向是被公开贩卖的。

  迟念在香港转机飞柏林,时隔半年,重温了被各种摄像头围堵的感受。

  女明星其实不存在私服这种东西,除非是雇不起造型师或者自己喜欢某些搭配,私服也多半是出自造型师之手。

  迟念柏林之行会穿的几套衣服早就搭配好了,过年之前衣服鞋子配饰就早早寄到了天水。

  今天的机场造型走简洁风,白色呢料短外套,衣服没有拉链和扣子,全靠一条腰带金色盘扣腰带勒住腰,显出衣型,素雅的黑色阔腿裤只在版型和长度上充满了心机,保证从镜头视角里能起到拉长作用,脚上蹬一双圆尖头酒杯跟短靴,保证走路时的轻盈感。

  因为上衣是宽袖,行动间可以保证各家媒体,自己家的站姐,还有代拍们能捕捉到她双手腕上的一对绞丝金镯,样式很简单,细细的,与她如今的瘦骨伶仃的身形很是相配。

  因为团队是从S市直飞,发型师不在身边,迟念索性偷懒,把微卷的黑色长发用一条丝巾绑在了脑后。

  到她如今这个咖位,已经用不着靠各种时尚造型搏出位了,维持专业演员的格调,不追求过度曝光率,甚至保持某种程度上的神秘感才是团队所要追求的。

  要按团队的想法,及时摆脱强势带货女星的印象也很有必要,能靠作品说话,就绝不走别的路。

  迟念在这方面被摆布惯了,她很清楚这些是造星流水线的必然产物。

  所以她个人意志的唯一体现也就只在胳膊上的一对镯子了。

  造型师一向跟她合作愉快,隔着手机夸奖了她在配饰上的品味。

  某种程度上来说,作为一个明星,一个演员,只有角色是属于迟念自己的,虚假的人物却是她在面对公众时最大的真实,那是她,再如何流水线造星,换了别的人,这些角色便统统不能成立。

  这也是真正的演员,真正的歌手,比爱豆要优越的地方,好的角色,好的歌曲,只能由个人创造,它们不可能批量制造。

  比起身旁心情愉快的助理,迟念此刻心情却有些沉。

  在飞机商务舱找到自己的座位,迟念摘下墨镜,揉了揉太阳穴,告诉助理自己要休息,拿自带的毛毯盖在身上,便闭上了双眼。

  其实她压根不困,她只是在时隔半年之久后,头一次跟系统交流。

  她在当初负气离开《螳》剧组后,就再也没开启过系统空间。

  换句话讲,迟念对《螳》的确失去了把握,这是一次失控,当初她跟卓然发生争执,选择离开的时候,系统显示的电影进度条从绿色变为了黯淡的灰色。

  连带成为灰色的,还有《螳》这部电影的系统评级。

  从鲜红的S的变为了未知。

  这是系统的局限性所在,除了作为宿主的迟念,它无法预知和窥探其他人的人心。

  《螳》的命运,把握在迟念和卓然两个人手中,它驶离了原本的方向。

  这也是迟念入行以来最大的一次冒险。

  她之前的每个选择,都是有系统给她兜底的,不管其他人再怎么诧异她的选择,她都有颗定心丸在。

  而当系统的评估系统不再有效,《螳》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知道了。

  它会成为一部更好的电影么?或者只是成了走向更好路上的一种坏,不是没有价值,但是趋向更好阶段的失败性尝试依然是一种失败。

  迟念当初就明白,她的这种冒险是不明智的,如果按照卓然原来的思路拍,她就可以得到系统已经为她设计好的报酬。

  也许,那就会是一尊三大影后奖杯。

  而这关系到她是否能在规定时限以前完成目标,避免被抹杀的命运。

  可问题也恰恰就在这里,系统第三阶并未公布阶段目标。

  什么才算是完成梦想之旅呢?

  像上一个阶段拿到视后那样就可以获得大段大段的进度条推进?

  这一次是拿一个又一个影后奖杯?

  究竟是以何种标准来判断一个娱乐圈从业者的成功与否,以及此人在这个行业上超出同侪?

  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系统在第三阶段的进度条为什么会消失?

  拍完《临渊》之后,迟念并没有得到系统反馈,好像拍完了就拍完了,这次拍摄只是一次普通日程。

  《临渊》作为商业制作,导演水平一流,剧本结构漂亮而完整,而在演员水平上,迟念也不谦虚,她作为一番绝对抗得起自己的角色,别的演员发挥也配得上这部片的投资跟卡司。

  而如今,《临渊》也如迟念所预料的那样,带来春节档最好看的票房数据,上演三天接近三十万人打分后综合得出高达的洋葱评分。

  但是在这些完全可以预料的正向回馈面前,迟念打开系统的任务进度页面,却发现系统对此反应冷漠,进度条推进是小幅度的,这可跟目前业内的反应不同。

  迟念却没有向系统询问这个问题。

  系统也没有向往常那样用拟态人格的卖萌语气同她讲话。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完成第三阶段的任务,我想,你也不会告诉我,对么?】

  【宿主,我确实无法您的问题,因为我没有对该问题的回答权限,而且我认为,您选择这个问题作为我们之间,时隔如此之久后的开场白,只是在隐藏您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又在根据你收集到的信息分析我?】

  【这是程序本能。】

  【我不选择直接了当的讲话,只是不想伤害你,虽然我清楚你只是拟态人格,但是……你自己推断吧。】

  【我的人格情绪储备里存在伤心和悲伤,如果宿主谈及关键信息,触发程序反应,确实会产生这种结果。因此宿主能为我考虑,我此刻应该感到开心。】

  【确实毫无必要是么?我们不如开诚布公。我选择不与你交流,确实是一次冒险,也是一次尝试。】

  【根据宿主以前的多次选择,我认为宿主这一次又是在试图摆脱对我的依赖性。

  就像宿主在选秀综艺结束后再也未曾利用我的信息收集优势展开演唱双栖路线一样,您总是在做一些对自己来讲更有难度的选择。

  但是您非常小心,您似乎觉得自己被我控制了,所以希望摆脱我的安排

  您想过么?如果您按照我给您规划的路,您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螳》对您的伤害是巨大的。】

  【我当然想过,可我不愿意。】

  迟念的意识在苦笑。

  【我很怀疑你是否能理解,我对你的存在时常感到恐惧。】

  【是因为我强迫宿主进娱乐圈的行为导致的么?】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并不是全部,我第一次感到恐惧是以TOP身份登顶那晚。

  我为什么能以TOP身份出道,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全部仰赖于你的存在。

  对,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的身体很辛苦,练习唱跳几乎挤占可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可是同期优秀练习生里又有几个不如我辛苦,她们为此准备了好多好多年,比我付出的东西要多太多了。

  而且整个过程之中,我在精神上是毫无痛苦可言的,我不需要因为创作而痛苦,我随随便便地把别人的心血拿来使用,我是个不会被揭穿的窃贼,我窃取他人的才华来赢得粉丝的崇拜,他人的赞誉,甚至是宋衍的喜欢。

  我不敢分析宋衍为什么会喜欢上我,我很怕他问我为什么不再搞音乐了,我怕他发现我在这方面其实天赋稀薄。

  我常常回想那时候的事,每次回想的感觉都是不愉快的。

  我后悔了,其实我可以选择不做那些事的,可我做了。

  我的确少了很多痛苦,但是我也因此丧失了非常多喜悦。

  这导致我后来要编许多借口拒绝跟音乐有关的创作邀约和综艺邀请。

  一个谎言要靠无数个谎言来圆。

  假的就是假的,即使我可以继续抄,抄最好的那些东西,它们带来的掌声能带给我什么呢?

  我不会从这种“成功”里体验到真正的成就感。

  以top身份出道,被那么多人支持和喜欢,应该是件快乐的事。

  可我一直抱有愧意,从一开始,我就在拿不属于我的东西赢的他们的爱。

  更卑劣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有时甚至会为拥簇和赞美感受到名为快乐的情绪。

  盗窃来的赞美,很像工业糖精,它不好吃,却也能甜甜嘴,如果你没有尝过真正好吃的东西的话。

  出道那天晚上,不知道多少人在我为欢呼,可我却发现我自己无法参与到这场情感盛宴里面去,万众欢呼,只有我自己在冷眼旁观,那不是属于我的荣耀,我不该得。

  就是那时候,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其实是个工具,工具可以做很多事,但是工具不能享受完全的成功和无瑕疵的快乐。】

  系统沉默了,或许是在处理迟念讲出来的话。

  它最终只反应了五个字。

  【我不会害您。】

  【也许吧,可捷径是有毒的。

  作弊就是作弊,没有人可以作弊一辈子。

  就算,就算可以作弊一辈子,这个作弊的人,她能算真正地活过么?】

  【抱歉,我并不懂什么叫“真正地活过”】

  【你不需要抱歉,需要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我对不起我自己。】

  【那您后来为什么还要拍《一吻定情》呢?】

  【只要有利益,道德是经不起考验的,这就是人性卑劣之所在,我也不能例外。

  即使是察觉到这其中的荒谬,后来我也没有能做到所谓的幡然醒悟,我为了尽快达成目标又搞了《一吻定情》出来。

  但是拿金天鹅那晚,熟悉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了,那么多人给我鼓掌,他们在台下望着我,我却不为此感到快乐。

  我不是个有道德洁癖的人,如果我有,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

  可我只是……只是想对自己有些道德,比如诚实,只是想对自己好一些,我想要比较纯粹的成就感,获得感来供养自己,也许想获得这些感觉注定要付出代价,可这难道不是应该的么?这是种等价交换。

  拍《临渊》的时候,其实很累,拍《螳》的时候,特别痛苦,可是我同时又觉得快乐,《螳》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临渊》的成功真的让我觉得很快乐。

  我同样不是个意志足够坚定的人,我需要一次又一次积累起意志力和抵挡力来拒绝那些比较轻松,前景又颇为诱人的选项。

  我对我现在从事的这份职业的道德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它是在这几年一步步被我喂养起来的。

  我越是脱离你的安排去做一些决定,就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所以我的分析是正确的,您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有意识地摆脱对我的依赖。《螳》只是这个过程中最激烈也最明显的一步。】

  【没有,我的心思没清楚到那个地步,怎么形容好呢,我觉得我的每一次选择,直觉都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等我回过头来看,确实是这样,尽管从理智层面观察,好像每一步都深思熟虑似的,其实是我的本能在发挥作用,是被我一直压制着的那个感性的我自己在不断警告我。】

  【那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呢?】

  迟念的脸上不由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我自己也不清楚,听凭冲动做事就会有这样的后果,如果《螳》在柏林的结果不如人意,没有原本的评价等级高,或许我为了保命就得回到你为我规划的道路上去,毕竟,再怎么样,也得活着吧。你看,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很矛盾?】

  系统没有回答。

  在沉默中,迟念真的睡着了。

  意识彻底模糊前,她想,她这几年抗争母亲对她的控制,抗争父亲对她的安排,为什么不会同样反感系统对她的干预呢?

  她确实是个利己者,白眼狼。

  她在这半年,每次独自散步,都在想这些事,其实她没讲实话,她并不那么看重《螳》是否会成功,即使它失败,对她来说也有其重要价值。

  没有失败的成功是可怕的,没有障碍的捷径是有毒的,迟念从心底里就不相信,一个人能在不获得诸多教训的情况下,取得真正的成功。

  拍摄《螳》时的痛苦,以及后来长达半年的情绪折磨,让她感受到了真实,在那之前,她觉得自己更像是活在一个醒不来的梦里。

  迟念只是明确地知道,她爱表演这个行当,所以她不能允许自己在表演上做个欺世盗名之徒。

  极致的喜爱里容不得欺骗与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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