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一百三十六章_三百六十五种高难度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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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五年前11月2日,慕尚青失踪的第一天。

  超人处和公安机关一起,以民工楼为中心,大范围找寻,地毯式搜查,中央高度重视,投入警力空前。

  花谢庭,已经空无一人,本来准备拆除重建,结果“拆”进行了一半,停了工,整片街区满是断壁残垣,有的楼已经七零八碎,有的还没被拆楼机光顾,完好无损地立着,不过也是灰蒙蒙一片,还不如提早“入土为安”。

  不过“拆”的工作没做好,“迁”的工作圆满完成,整片街区没有一家钉子户,搬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流浪狗,偶尔来逛逛,找不到吃的,又跑到附近街区觅食。

  警察白天在花谢庭搜索了两遍,比在闹市区比起来,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因为无人居住,不用对人员进行过滤排查。

  搜寻小组在花谢庭搜查,警犬和热成像无人机都用上了,没有发现生命的迹象,结果汇报给了负责搜查部署的队长。

  队长认为,花谢庭位于西城区,离民工楼较远,犯罪分子不会冒风险将人远距离移动,并且花谢庭已经空无一人,若藏进去,太过显眼,无异于自投罗网,从作案手法来看,犯罪分子智商高超,应该不会选择花谢庭,于是刑警队长下令,放松对花谢庭的调查,重点放在民工楼附近出租房区域,做到人不漏户,户不漏人。

  当天晚上,警方在民工楼附近找得专心致志。

  当天晚上,慕尚青出现在花谢庭。

  他的伤口简单地包扎,已经止住血,只是面色苍白,眼窝发青,显得出奇的憔悴和落魄。

  他童年住的砖房,在幸存之列,对面的餐馆已经入了土,旁边的槐花树已被推到,他的小砖房还勉强维持原状,可供遮风避雨。

  房间内,他在一楼摆了张长桌,搬来了六把凳子,一把位于主人位,在桌子前端,另外五把分别放在桌子两侧。

  每把凳子对应的桌上,摆着一把西餐刀,全部崭新,刀具下压了一张卡片纸,卡片纸折得齐整,边角相对,像是热情好客的主人给客人的寄语。

  桌子中央,摆有一排蜡烛,拆迁房内停了水和电,只有靠蜡烛照明,此刻天已全黑下来,蜡烛默默燃烧,撒下层层叠叠的烛光,牵扯着屋内光影的变更。

  窗户,门缝都用黑布遮住,避免烛光外漏,从外面看起来,砖房静悄悄的,和周围的破败融为一体,没有异常之处。

  慕尚青把手机放在桌上,那是一款山寨二手手机,仅用来收发短信,他的手机已经落在了民工楼上,同时还有他的血迹,现在外面已经翻了天,整个市都在找他。

  他呆呆看着眼前的蜡烛,脸上重叠着复杂的阴影和光影,随着烛火的摇曳,不断发生变化,眼神神秘莫测。

  大量服用药物,既影响了毛毅的神志,也影响了他自己,让他记忆混乱,头脑发晕,做起事显得冲动又武断。

  自己私下解决,给楚动人发短信,把小寒送到他乡,他不告而别......这一切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已经来不及从长计议,因为他可以感受体内的躁动,毛毅随时可能取而代之,对楚动人下手,对小寒下手,对更多无辜之人下手,毁了整个超人处,让公安机关再次昏天黑地。

  他得速战速决——现在他所做的,可能不是最恰当的,却可以把风险降到最小,伤害最少的人。

  深夜,客人陆续到来,他们谨遵慕尚青叮嘱,在夜色中到来,躲开警察的搜查。

  主人慕尚青把胡宾、柏瑞安、何蓝、龚燕华、薛进萍接进房间,并邀请他们入座。

  从开始意识到另一个人格存在,到准备这次审判,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他已经经历了惊慌、恐惧、崩溃、绝望和麻木的阶段,此刻面对被害人家属,显得平静而有条不紊,在经受了歇斯底里的剧痛后,留下的更多是痛彻心扉的深沉。

  待所有客人落座后,慕尚青坐到主位上,面向众人,烛光撒在他的面颊上,把他的轮廓描摹得越发深邃。

  “欢迎大家参加此次审判,在座各位都是命案被害人亲属,而命案都发生在我身边,大家应该都认识我了。”

  死者家属们此次前来,忧心忡忡,一心只想知道真相,此刻见到面前的西餐刀、蜡烛和纸片,像是烛光晚餐,没准等会还会端上菜来。他们当即有点不耐烦,何蓝抢先问道:“慕先生,请直接告诉我凶手是谁,我对其他东西不感兴趣!”

  慕尚青双手放在桌上,坐得端正,像审判大会的主持,“我就是凶手。”

  在场众人明显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又皱起眉来,面面相觑,同时心里有了数,既然大家都是被害者家属,现在都被叫了过来,可能要开个抚慰大会,帮助他们走出阴影,避免出现精神问题。

  不过会开在这么个地方,着实有点莫名其妙,是有助于心理上的疏导工作吗?

  柏瑞安无可奈何,他就坐在慕尚青旁边,压低了声音道:“慕先生,我知道你对我的事很上心,一直找不到凶手,我和太太确实都很着急,但请不要以这种方式来安慰我们,不管用的!”

  慕尚青对他淡淡一笑,接着看向其他人,说道:“我有双重人格,你们认识的我,是正常的我,也就是现在的我,但还有另一个残暴的我,杀了你们的亲人。”

  何蓝、龚燕华和薛进萍都直直看向慕尚青,有点心疼,他怕是经历的命案太多,受了太大刺激,已经神志不清了。

  胡宾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他回想起以往和慕尚青的交集,没有吭声。

  慕尚青生得很白,被暖色的烛光一照,皮肤还是呈现出一股子冷色调,清冷又柔和,因此整个人也显得理智镇静,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们面前的纸片,写着我杀人的手法,可以打开看一下。”

  以前他往公安局跑,和警察一起探案,一起侦查,对凶手的行凶手法,百思不得其解,但在确定凶手是自己之后,他再次翻看自己的日记,日记中记录的被害人的生活习惯,便是毛毅下手的切入点,他终于推测出了犯罪过程。

  座位上,五个人脸上满是惊惧之色,半是犹豫,又半是急切,摸出面前的纸片,打开阅读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安静下来,周围万籁俱寂,似乎整片街区的视线,都集中在纸片上,凝聚在上面的黑字上,断壁残垣同漫天沙尘,和他们一起见证记录的罪孽。

  看完之后,大家面上神色莫变,从刚刚的怀疑,转为半信半疑,再看向慕尚青的眼中,生出疑虑和敌意。

  龚燕华朝思暮想,不明白谌沐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在看了纸片,她恍然大悟,甚至相信慕尚青就是凶手,因为不是凶手,不可能知道冰糖瓶的细节。

  她很想冲上去抓住慕尚青,一下子全部问个清楚,但现在身边有其他人,又在偏僻的陌生地,场景太过诡异,她同时又忍不住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于是压住愤怒,质问道:“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慕尚青抬头看了一眼她,接着目光向前,直奔主题,进一步说服他们接受事实。

  “各位的亲人都死在我身边,都死得不明不白,构成了系列悬案,这两年,我一直在找寻凶手是谁,一直往公安局跑,直到最近,我发现了我的另一个人格,我才知道凶手是他,也就是我自己。你们可以看一下案件的共同点,都发生在我身边,在座各位的亲属都死得不明不白,只有知道他们某些生活细节,而和他们又没有深入联系的人,才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形,之后又快速脱身,这么一来,就只有我符合条件。”

  刚刚看了纸片,大家半信半疑,此刻听着慕尚青沉重的嗓音,他们对此的怀疑进一步减弱,开始相信,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男人,他们一直认为是正人君子的男人,就是杀人凶手。

  柏瑞安盯着他,眼里出现了血丝,在烛光之中,有些狰狞:“那你为什么不去公安局自首,而要把我们召集到一起?”

  慕尚青轻轻眨了眨眼睛,他的眉毛浓黑,一根根长得格外整齐,眉尾像被修整过的倒梯形,把眼睛轮廓衬托得格外精致。此刻他的眼眸像是倒映星空的湖水,清澈而又朦胧。

  “我有心理障碍,有精神病,杀了人不会受到制裁,我会被送去就医,会有医生好好医治我,我会住在环境优美的医院里,接受精心的照顾和治疗,也许三五年之后,我会出院,我学历高,智商高,会的东西多,我可以找到不错的工作,顺顺利利过完一生。”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如果他去自首,他们会得知真相,会痛苦,会愤怒,会希望凶手被就地正法,但他们等来的,却是法庭宣布,凶手免于刑法处罚,不是进监狱,而是进医院。

  他们会失望,会无助,会绝望,虽然会有干警向他们解释,凶手在犯罪时,处于发病阶段,属于无刑事责任能力者,按照法律,应该免于处罚。

  最后,他们只能认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活得安安稳稳,只能被迫体谅他这个精神病。可是就算他们再宽容,再理解,再大度,内心深处,依然会有难以抵消的仇怨,从此对“精神病”这三个字,抱以最深的敌意和鄙视,甚至到死都无法释怀。

  座位上的四个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胸中本来就隐忍着愤怒,此刻听了慕尚青这番话,愤怒已经达到了临界点,随时准备喷发。

  柏瑞安斜睨着他,话从牙齿中迸出:“你把另一个人格叫出来,我有话问他。”

  “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问我,我就是他,我们同属于一个身体之中,他只不过是我的阴暗面罢了,他所想的,其实就是我想要的,你们现在可以就把我当做他,我就是杀人凶手……”

  他话没完,薛进萍突然扑上来,凳子一下子倒地,他狼狈地摔在地上。

  薛进萍在他身上乱抓,她指甲长,力气大,在他脸和脖子上,抓出一道道血痕,慕尚青没反抗,就任由她撕打,头发、衣服,很快就凌乱不堪。

  柏瑞安站了起来,他把薛进萍往后一扯,然后抓起慕尚青的衣领,猛掼到墙上,用力太大,墙都震下一地灰尘。

  “你为什么要杀萌萌!”

  慕尚青被撞得五脏六腑在翻腾,他咳嗽了几声,让自己快速缓过来,开口回答:“因为他太可爱了,太美好了,我的阴暗面,不喜欢美好的东西,他要把它们毁灭,以此来报复我,报复社会。”

  一拳砸在了他的颧骨上,慕尚青被打翻在地,他感觉一阵头晕眼花,还没缓过来,身上就剧烈疼痛起来。

  何蓝、龚燕华和薛进萍把他围起来,对他拳打脚踢,脚踹在他的额头、胸口、大腿、腹部,每踹一下,他的腹腔就翻腾一遍,他身子朝向天花板,完全伸展开,丝毫没躲,静静承受着。

  几个人踹着,大骂起来,声音悲恸得沙哑:“你为什么不杀了你自己呀,最应该死的是你呀,你为什么不对自己下手啊——”

  胡宾呆呆坐在座位上,他面容憔悴,目光失神,整个人显得颓废又迷茫。距离侄女胡卿可死亡,已经有一年半,但他还没恢复过来,他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自己都不能治愈自己。

  他曾经一度认为,杀死胡卿可的,就是医院里的某个病人,所以不愿意再踏入医院半步,他真的不能忍受,自己悉心治疗的人,可能就是杀了自己爱女的凶手。

  而现在,事实证明杀了她的,是她最喜欢的慕老师,她曾经在他面前,夸了慕尚青一百遍,说他长得好看,脾气好,教得好,她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慕老师那种类型。

  胡宾恨慕尚青,更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自己带小可,把她交给了一个隐藏的杀人犯!

  柏瑞安和他一样,也瘫在凳子上,仇恨和心酸一路涌上了头,双眼红得可怕,他恨慕尚青,也恨自己,恨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带萌萌去湖边,为什么要遇见楚动人和慕尚青,为什么要在一起吃饭!

  何蓝、龚燕华和薛进萍也恨,恨自己的母亲、丈夫和孩子都那么可爱,那么善良,为什么他们会死,会因为太过美好而死!

  丧子之痛,丧夫之恨,丧女之悲,丧母之恸,痛、恨、悲、恸,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聚集在二十平米的一间房中,小小的房间,承装了难以承受的情绪重量,随时可能坍塌,随时都会爆炸。

  他们把恨意,全部发泄到慕尚青身上,直打到身上没了气力,嗓子里没有声音,才停住了脚。

  最后,慕尚青躺在地上,不再动弹,好像已经安静地死去。

  见他浑身是伤,没有人去理他,满腔恨意的死者家属,分散到了房间的各个角落,悲痛地哭着,两年来的心酸和仇怨,在这一刻完全爆发,整个身体都难以承受,快要撕裂开来。

  半晌,慕尚青动了动,他已经没了力气,挣扎了好几次,双手抓住凳子,爬了起来,坐在上面。

  嘴里满是腥味,他抬起手,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液和灰尘混杂的污渍,声音都变得微弱:“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何蓝、龚燕华和薛进萍面朝着墙壁,没理他,柏瑞安和胡宾也偏过脸,不想再看他。

  像他这样的人,不配提出请求。

  “我想请你们帮我保密,不要告诉别人,我是精神病。”

  何蓝突然转身,破口大骂:“我艹你爹,你犯了法,杀了人,还要我们帮你保秘,你他妈不是人!”

  慕尚青突然笑了,他是双眼皮,眼窝偏深,笑起卧蝉出现,把眼睛包起来,笑意都酝酿在了眼珠里,和烛光融为一体,整个眼眸显得又亮又绚烂。

  与此同时,眼尾出现了一丝晶亮,一道泪痕从颧骨划过,划过了淤青,划过了伤口,划过了血污,经过唇角,然后流淌到下巴,滴落到他的食指上。

  “因为我有个女儿,她很可爱,她很美好,她觉得她的爸爸是个好爸爸,她觉得他善良、正直、温柔、有同情心有爱心,会陪她散步,陪她过生日,对妈妈也很好,她觉得他是一个顶好的人。”

  他的指尖被打湿,颤抖起来,“如果她知道了我是精神病,别人都会知道,别人会指着她骂,骂她爸爸是精神病,也会骂她是精神病,所以我想请求你们替我保密,我想保护我的女儿。”

  从小到大,他听怕了“精神病”三个字,每每听到,心里都会一阵抽搐,别人骂他有病,连带着还骂他的妈妈,他真的被骂怕了,不想要慕寒再受到同样的折磨。

  他想要慕寒平平安安地长大,不再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被这个社会和世界接纳。

  龚燕华冷冷看向他,啐了一口:“呸——你伤害了我们的亲人,凭什么让我们保护你的亲人!”

  柏瑞安喘着粗气,“我们不报复她都算好的,不可能还保护她,既然你杀了人犯了法,就要承担,你别想着躲!”

  慕尚青垂下眸,缓了口气,烛光扫过去,把他的鼻骨勾勒得高挺,但在眉心下方,有个凹弧,从侧面看过去,像一座连绵起伏的山丘。

  不久,他颤巍巍站了起来,然后双膝一弯,跪了下去,跪在了人众人面前。

  “我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来进行审判,你们现在是审判长,可以做出判决。”

  说着,慕尚青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感觉到体内的躁动,毛毅在挣扎,以往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躲进去,充当逃兵,可是这一次,他想勇敢一次,他想要担下所有过错。

  “我是个畜生,是个人渣,是个败类,我亲手杀了小可、萌萌、师阿姨、谌哥、宣文,我毁了你们的家庭,毁了你们的人生,我让你们最爱的人惨死,像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法律的宽恕,也不配再活在这个世上。你们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我将由你们来判决。”

  现场安静下来,在场五个人,眼睛发红,聚精会神盯着他,但没有动作。

  “在你们面前,有五把刀,外面的土坝里,我已经挖好了一个坑,土坝里的槐花树已经被推倒,土也被翻了一遍,以后施工应该不会再动那里的土层,这座楼以后会被直接拆掉,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附近没有监控,没有其他人,这里是一片荒原,你们可以放心地做出最合适的判决,不会有外界势力干扰,也不会有人发现,这里是只属于你们的审判庭。”

  他话语落下,烛光中,一道身影闪过,薛进萍抓起桌上的西餐刀,刺进他的左腹,双眼通红,和他对视,牙缝中挤出嘶哑干涩的嗓音:“这一刀,为我的儿子!”

  不久,又一刀,没入慕尚青的右腹,何蓝握着刀柄,“这一刀,为我的妈妈!”

  两刀入腹,昨天的旧伤早已开裂,血如泉涌,把衣服打湿,慕尚青坐在自己脚踝上,身子已经不稳,但还是挺起背,继续接受判决。

  没让他等太久,龚燕华抓起刀,猛刺入他的胸膛,第一刀被肋骨挡住,她拔出又刺了下去,血飞溅出来,洒了一地。

  “这一刀,为我的丈夫!”

  柏瑞安拿起刀,直接插进了他的脖子,血管瞬间爆裂,“这一刀,为我的孩子!”

  慕尚青已经跪不稳,他倒了下去,浑身都是鲜血和污渍,但他坚持着没死,提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抬起眼睛,看向胡宾,等待他的判决。

  胡宾手里攥着刀,一直没行动。他是临床精神病医生,他见过分离性身份障碍者,他知道发病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他亲眼感受过他们的艰难、不幸、童年的惨痛。

  到底童年时要经历怎样的伤痛,才能把一个人的人格给活生生撕裂,才能顺利地生存下来?

  慕尚青快不行了,胡宾没拿刀,空手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

  慕尚青身上插满了刀,被鲜血打湿,艰难地呼吸着,等着他下手。

  胡宾突然哭了,泪水打湿了面颊,他抱着慕尚青,声音忍不住颤抖,“尚青,尚青啊……你以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这个世界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慕尚青头无力地垂下,他努力弯起嘴角,向胡宾笑起来,“谢谢胡院长,我很爱这个世界,谢谢你,谢谢……”

  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挤出来,气就断了,心脏停止跳动,头因为后仰,上下唇分开,再也笑不出来了。

  胡宾满手是血,抱着慕尚青,低着头,没说话,肩膀剧烈地抖动,就像他当初抱着死去的胡卿可一样。

  见慕尚青没了气,柏瑞安站起来就要离开。

  何蓝叫住了他,“你他妈要去哪儿!”

  “我去自首!”柏瑞安头都没回,径直往外走。

  “你忘了他的请求了吗!”

  柏瑞安走到门边,突然站住,犹豫起来。

  龚燕华面色复杂,坐在桌边,“我是恨他,但我佩服他,我答应他的请求,保护他的女儿。”

  柏瑞安转过身:“我去自首,又不会到处去说他是精神病!”

  龚燕华没好气道:“你当然不会说,但警察不会查吗?一查出来,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柏瑞安面色铁青,站在原地,无言以对。

  五个人皆没作声,一个人躺在地上,鲜血被烛光黯淡了颜色。房内安静下来,蜡烛燃烧,烛泪串串滴落,堆积在桌上,焰火摇曳,忽明忽暗,马上就要熄灭。

  胡宾捧着慕尚青的头,声音都显得苍老:“我们让他入土为安吧!”

  夜色中,五个人将一个人埋在倾倒的槐花树旁,把他的手机和五把凶器,一同放了进去,之后用铁铲填上泥土。填平后,便将铲子往附近的断壁残垣中一扔,那里什么都有,破家具、砖头、水泥、垃圾,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堆破败物中,沉睡着一具尸体。

  尸体入土,五个身影一同离开,他们走向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聚到了一起,又悄无声息地散开。

  花谢庭中,槐树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似什么都埋进了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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