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金陵故人(1)_武安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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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金陵故人(1)

  又行半月余,已是金陵在望。

  一行自广陵登船,复行一夜,再下船时,便到金陵。

  越往南行,越是雪消千山碧,春路雨添花,人人皆是收起了棉衣,换上了单薄春衫。到入夜时,甲板上仍旧不冷,江上渔灯点点,让季陵一下子记起前日母亲教给他背下的绝句。

  他书读得不多,不过是为求知礼,诗词上从来一窍不通,此刻骤然想起,却忽然觉出两分其中的滋味妙处来,喃喃自语吟诵道:“船下广陵去,月明征虏亭。山花如绣颊,江火似流萤。”

  转眼已近仲春,若在云州,只怕群山之中,也不过冰雪初融,但身在江东,却已是层峦青遍,山花次第开,可见诸地气候当真各有各的奇妙。

  明日一早,便能看到金陵城,不知该是何等繁华气象?

  正怔怔间,忽然听见有一个莺啼燕语般的女子音色在耳畔笑道:“看什么呢?”

  竟是连脚步声也无。

  季陵头也不回,随口道:“渔灯。”

  来人探过头来,一张血肉模糊的鬼脸横在季陵眼前,柔声问道:“渔灯好看么?可有我好看?”

  季陵给他捉弄一路,早已习惯,气定神闲,转过头朝着来人把舌头吐出老长,翻白眼道:“看!我也是鬼!”

  老妖怪一怔,随即抚掌大笑,双手手指交叠,在面上一抹,便已换作了的季恬的面孔,在他的身旁站定,托着腮倚在船栏上。

  季陵转过头,只见身边的少女面目一片娇痴烂漫,无情道:“明日便到金陵了。”

  老妖怪无辜地眨了眨眼,“是啊。”

  季陵再接再厉道:“你何时离开?”

  老妖怪蹙眉道:“我多住几日又不打紧,又不是白吃白住。”

  季陵惊诧道:“你留下银钱了?”

  老妖怪摇摇头,老神在在,“那倒没有。”脸皮之厚,让季陵深感难以招架。

  见小小孩子瞧着他一脸鄙夷,老妖怪总算难得良心发现,提议道:“看你天赋不弱,却无良师指点,不如爷爷我传你两招抵了吃住,你也可受益终身了。”

  季陵嗤笑道:“谁稀罕你的两招。”

  老妖怪叹息道:“江湖上多少人磕烂了一颗脑袋,跪断了两个膝盖,都求不来爷爷收下他做徒弟,如今爷爷自愿教你,你这兔崽子却不肯,真真是没福气。”

  思忖片刻又道:“那就等我下回再来金陵,带足了银钱,给你补上?”

  季陵这半月也算是摸着了这老妖怪的脾气,知道这人古怪妖气是真,喜欢作怪吓人是真,可却也不会随意伤人,因此并不如何怕他了,皮笑肉不笑道:“还是算了,我可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老妖怪道:“你奶奶个熊的小兔崽子,你到底想怎样?”

  季陵笑道:“我看你么,武功倒也未必如何厉害了得,否则当日何至于被人追得易容躲命?”

  老妖怪冷哼道:“便是不如何了得,难道还杀不了你一个兔崽子么?”

  季陵不怕也不恼,“真给我说着了,这就恼了?如今眼看就到了金陵城下,你若杀我,岂不坏你自己的大事?”

  见老妖怪不再说话,显是给说着了,再接再厉道:“其实么,你的那飘来飘去的轻功倒是不俗,若你肯教我,倒是还不错。”

  老妖怪怒道:“老子的功夫还轮不到你挑三拣四!不教不教!”

  季陵道:“是你自己说的不白吃白住!怎可言而无信?”

  老妖怪无赖道:“因为爷爷我是个无耻无状小人,不可以么?”

  季陵不屈不

  (第1/3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挠地继续纠缠道:“原本倒也无可无不可。只是看你年纪一把,难道便不娶妻生子了么?若是像我那师父,只想一辈子地当老光棍,最多只他一个无耻罢了,可若是将来娶妻生子,岂不是带累了后人了?”

  老妖怪挖了挖耳朵,烦恼道:“你这兔崽子是庙里出来和尚么?说话比念经还烦!”

  季陵摆了摆手,笑道:“你教我,不就得了。”

  老妖怪道:“要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需得跪下向我磕三个响头,全了师徒之礼。”

  季陵正色道:“可是我已有了师父了,怎可再拜他人?不若你我捻土为香,拜个把子?”

  老妖怪大怒道:“你这小兔崽子!谁给你的胆子?!”

  季陵道:“结拜和拜师,都是拜,又能有多大的差别?你既道自己是无状小人,怎地还要学君子书生官老爷的那一套?恁地没趣!。”

  老妖怪给他说着了,仔细想想,也觉有理,遂指指甲板道:“罢罢罢,便按你说的。只是有一件,爷爷可不愿意交上你这个兄弟,全是为了传你轻功,咱们各自朝东西,磕上三个头,便算是成了。你还需要赌咒发誓,不可出卖背叛了爷爷,否则便乱箭穿身,客死他乡!”

  季陵暗自腹诽道:“你不愿结交老子,便以为老子很乐意结交你么?乱箭穿身,客死他乡又算什么毒誓?还不如天打五雷轰!”

  但还是依言面朝西面跪下,照他所说,发下了誓言。

  再抬起头时,只见西岸洲上白沙与月色融成一片,一轮孤月已过中天。

  翌日一早,诸人下船,改换马车,便要进城去。

  金陵府上驾车前来的老仆鹤发鸡皮,瞧着怕是已逾花甲之年,颤巍巍地上前相迎,连声道小少爷生得像极三爷幼时,竟险些落下泪来。

  季陵连忙上前相扶,听着老人一口宣州腔调夹杂江淮官话,虽然别有一番韵味,却颇为生涩难懂,一时竟连如何说话都给忘了,张口结舌了半天,才模仿着老人的腔调安慰了两句。

  只是,他自小长在北地,模仿起来反倒说得怪腔怪气的,诸人皆不由忍俊,一时气氛和缓了许多。

  那老仆虽然年迈,却极为利落,笑过后即以袖拭泪,引褚氏季恬等人上车,又为季陵牵来一匹矮马,言道:“因几位爷年少时皆是骑马,因此老夫人嘱咐务必备了马来,怕小少爷不惯坐车。”

  季陵连忙接过了缰绳,“周爷爷费心了,只是您是府上老人,以后也不必称我小少爷,只随吴二叔叫陵哥儿便好。”

  老仆也不多言,只利落地应下。

  待老人上了马车驾车,季陵这才看出那位周爷爷竟身有残疾,一只左手握着缰绳,另一只衣袖底下却只露出一只做工粗糙的木手,料来是怕吓着了人才戴着。但只见他虽残了一肢,行动上也略有不便,却颇为矍铄,双眸有神,显见是有武功底子,便知必是当年祖父麾下的兵士,心中不由得又多了两分敬意。

  一路自渡口向东行去,江潮声未远,便可见诗文中所说的清凉山,可见前朝废弃的石头城,石城龙盘虎踞之势未改,却已是一片荒凉景象。

  季陵勒着小马令其走在马车之畔,时不时附耳去听母亲隔着薄薄窗纱,细细说与他的六朝兴废,偶有小妹咿咿呀呀附和,很有一番趣味。

  老妖怪也难得听得起了兴致,听得这许多名人轶事,总要好生评头论足一番。一时说当日诸葛孔明赞诵此地“钟阜龙蟠,石城虎踞,真乃帝王之宅也”定是哄骗孙仲谋的,否则东吴如何国运绵延不足一甲子;一时又说那楚威王在此埋金以镇王气的说法必是后人杜撰,若山中当真埋了金,难道旁人得知便

  (第2/3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会去挖出来自己花用么,哪里还能留得住镇那劳什子王气?褚氏倒也不恼,只觉是小丫头胡闹作怪,大多只宽容地报以一笑。

  她本是莱国公府千金,虽非大夫人所生,但因很受钟爱,因此自幼读史习诗,只不过在那半个年头都有雪虐风饕的北地待得久了,许久没有这样的情致。如今柳绿莺啼,缓缓归矣,饶是心事满腹,看到日思夜想的故园山与水,也叫人不觉展颜忘忧。

  车马声碌碌,行到晌午,便已至城门跟前。

  车马行在左侧,需得一一验明身份,行人行在右侧,也需得一一盘查过方可放行。

  只见,右侧一行的行人众多,行进缓慢,其中多为衣衫褴褛的贫衰老者,或嶙峋瘦小的乞儿,却不是负着包裹,便是捧着馒头。季陵看得奇怪,又见那些馒头大多个儿不小,雪白饱满,委实不像这些落魄之人平日里吃得的,便向老仆问道:“为何此地有这许多乞儿老人?”

  老周随口笑道:“这几日正逢纯仁太子冥寿,城内城外,不是豪族王亲在散财为先太子积德,便是名寺古刹在施食施粥。”

  纯仁太子?

  季陵略一思索,便记起来了,先前在伏凌山下喝茶吃点心,便曾听茶客们闲谈时说起过。

  见素抱朴曰纯,利泽万世曰仁。纯仁太子生时兴儒学、改税法,更曾数次亲赴赈灾,因此很得士子们的崇仰,可惜英才天妒,只活了一十七岁,两年前便一病薨逝了。

  故元后褚氏,正是他母亲的嫡姐,若是认真论起来,这位纯仁太子倒还算得是自己的表兄,只不过这位表哥地位尊崇,他是高攀不得的。

  如今却是无从得知,这样的一位人物,当年该是何等的风采了。

  季陵为此感到遗憾,但这遗憾也不过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因为很快,金陵城的大门,便正式地向他敞开了。

  那里有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有人比花娇的卖花姑娘,有脂粉,有刀剑,有月光,也有风霜。

  它们都朝着他毫无保留地敞开了胸怀,将他纳入到自己的怀抱中,于是,他无论今后身在何处,都注定将为了它魂萦梦绕。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就在这一日,他忽然懂得了祖父为何给他取名为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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