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下午一点五十分，黑云压城。华瑞集团八号楼C区会议室里，安静如斯。
陈溪提前10分钟就进会议室了，但她的鉴定说明书上还没有签字。因为截至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见到陈敬文。
她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地看看窗外。外面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连会议室里都一片昏暗，行政秘书进来准备投影仪的时候，说了句“怎么这么暗”，然后开了灯。
灯光乍现，陈溪才收回目光。
五十五分的时候，渠道管理部、研发部、供应链、杭州办的领导都陆陆续续进了会议室，皆是一脸凝重的模样。落座后，几人开始低声耳语。
陈溪留心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希望一会儿在陈敬文进来的那一刻能第一时间找他把字先签了。
正盘算间，陈敬文、方媛以及谢嘉铭匆匆经过会议室。
陈溪心里一动，正准备叫他，陈敬文却在这时朝会议室里看了一眼。视线与陈溪的目光相触，他忽然停下脚步，然后朝她弯了弯手指，示意她出来。
陈溪赶忙拿起鉴定书明书和签字笔跑出去，陈敬文也没看内容就快速地签了字。将笔和鉴定说明书递给她时，说：“去准备准备，我们马上过来。”
陈溪点点头，“好。”
……
两点整，与会人员都到齐，会议开始。
方媛首先对“杭州办国土资源局产品选型错误事件”的调查结果进行了汇报，并公示了录音、鉴定说明等文件。末了，再一次重申了客户目前的态度。
方媛的汇报结束后，坐在长桌首位的陈敬文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会议室里顿时静得可怕。
陈溪第一次参加高层会议，完全没有头绪。再加上大家都沉默不语，气氛又紧张，她一时之间觉得头皮发麻。对这次会议的期待荡然无存，反而压力倍增。
就这么沉默了三五分钟，陈敬文忽然动了动身子，眉眼平静，“说说吧，都怎么想的？”
离陈敬文最近的研发部部长率先开口：“客户所需的功能A型机确实无法实现，如果应客户的要求退换货的话，对公司来说会是不小的损失。何况，我们已经派工程师去现场排查过了。客户在未得到我方允许的情况下，自行打开了机箱，已经违反了公司相关政策。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坚持退换货，收回的产品只能止销了。”
根据产品保修政策适用范围规定，如果华瑞产品有任何质量、功能等问题，一旦客户私自开箱，华瑞均不再提供任何的后续支持。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但杭州办leader仍有顾虑，并反驳道：“但目前的实际情况是，客户方不仅是我们的战略伙伴，而且还牵扯到了工商局。如果不酌情考虑客户的特殊情况，难道真要等工信部介入吗？届时公司损失的就不仅仅只是利润了。”
陈敬文皱了皱眉，“你说的‘酌情考虑’具体怎么实施，这个‘度’又在哪儿？”
杭州办leader早已准备好了措辞：“这件事本身不是我们产品线和供应链的问题，更不是产品出了问题。但是为了双方的长远发展，我们可以优先为客户提供部分保障备件，协助其核心业务上线。这样一来，可以降低部分损失。”
陈敬文目光沉凉，“如果客户不同意呢？耗资几千万，最后到手的设备只是功能不受影响的备件，你认为客户能接受？还是说，客户并不在乎这几千万打水漂。”
陈溪紧紧地盯着他。陈敬文说得没错，华瑞提供的备件只是好件，也就意味着功能无损，但设备并不是新设备，而是经过返厂维修后的设备。除非客户不知情或者脑子有问题，不然没人会同意这样的解决方案。何况，华瑞承诺的只是核心业务的上线。
杭州办leader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继续说：“归根结底，引发这次事件的原因是渠道暗箱操作。我们在为客户提供此项解决方案的同时，再出具我们官方的调查结果证明。如果客户不同意，那么只能由渠道承担所有的后果。”
一举两得，既可以对外树立华瑞负责任的形象，又可以妥善解决客户的问题。理论上来讲，是最稳妥的解决方案。
研发部、供应链部部长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陈敬文却没有再发表看法，而是看向渠道管理部部长，“你呢？有什么见解？”
这次事件的根因说到底还是因为渠道管理不善导致，因此从进会议室那一刻起，渠道管理部部长就沉重的直不起腰。此刻被陈敬文点名，更是直抹汗，“发生这件事我们部门难辞其咎，也是我平日里疏于管理，工作没有做到位……”
陈敬文缓和了神色，“你们部门确实有不足的地方，但今天暂不追究你们部门的责任，只讨论如何解决国土资源局的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渠道管理部部长稍稍松了口气，说：“我也赞同李总的看法，优先解决客户的问题才是关键。毕竟这件事是我们渠道管理不善导致的，客户如果要追究起责任来，公司也无从辩驳。针对欣欣动力这次的违规操作，我们也会按照相关规定下达整改通知，作出降级处分。”
他说完，看向陈敬文。
陈敬文只微低着头，沉思。片刻后，抬头示意供应链部长和方媛说说他们的看法。然而大家的意见大同小异，一致认为优先解决客户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毕竟是政府部门，和工信部虽不属一脉，但本根相连。华瑞正发展强盛，没必要在这时候触霉头。
陈敬文听完后，没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陈溪，轻挑眉峰，“陈溪，也说说你的想法。”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陈溪，这才意识到会议室里多了个陌生的面孔。所有人纷纷好奇不已，方媛适时解释道：“梁颖去总部开会了，派他们部门的同事代替她来参加会议。”
众人明白过来。
陈溪突然被点名，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我？我没、没……”
话还没说完，陈敬文就淡淡地提醒她：“邮件里明确提示了，下午的会议所有人都要发表看法，你没看到？”
陈溪垂下头，小声说：“看到了。”
陈敬文语气有些严厉，“看到了就说说。”
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陈溪深吸了口气，抬头，“我觉得几位领导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公司都得承担一定的责任。何况，杭州国土资源局属于我们的重点客户。如果因此而失去了这样的客户，再招惹上工信部，那对公司来说，得不偿失。”
她说完后很久，陈敬文都没有说话，一直不动声色地沉默不语。
陈溪紧张地心脏剧烈跳动。她还是怕陈敬文的，怕说错话，怕没有达到他的要求，怕被批评。
方媛给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不要紧张。
陈溪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平复了下情绪，静观其变。
陈敬文一旁的谢嘉铭知道他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对大家如出一辙的看法很不满，遂开口替大家解释道：“国内外的国情不一样，我们公司是在国内注册上市，运行机制受控于国内的工业市场机制。所以，很多事件的处理方式也不得不按照国内的实际情况而来。”
陈敬文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入行九年，有五年的时间是在国内，怎么会不清楚国内的行情，但这不是问题的根源。
陈敬文面色深沉，“我浏览过这几年国内针对此类事件的处理方法，和在座的各位所言相差无几。你们说地确实不错，公司能不能发展下去，客户是关键，但这并不是处理一切问题的基点。何况，公司发展至今，业务范围涉及之广，客户群体的层次之宽，各位都十分清楚。如果大家处理重大事件的出发点依旧这么想当然，那公司还怎么继续发展？”
客户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弃公司管理制度和政策于不顾。杭州国土资源局事件自爆发以来，华瑞之所以这么被动，就是因为长久以来领导层的解决方案一味的以为客户让步、妥协为基础。之前也就算了，既然现在他已经接手管理中国地区部所有模块，就不容许这样的恶性循环继续发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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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溪提前10分钟就进会议室了，但她的鉴定说明书上还没有签字。因为截至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见到陈敬文。
她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地看看窗外。外面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连会议室里都一片昏暗，行政秘书进来准备投影仪的时候，说了句“怎么这么暗”，然后开了灯。
灯光乍现，陈溪才收回目光。
五十五分的时候，渠道管理部、研发部、供应链、杭州办的领导都陆陆续续进了会议室，皆是一脸凝重的模样。落座后，几人开始低声耳语。
陈溪留心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希望一会儿在陈敬文进来的那一刻能第一时间找他把字先签了。
正盘算间，陈敬文、方媛以及谢嘉铭匆匆经过会议室。
陈溪心里一动，正准备叫他，陈敬文却在这时朝会议室里看了一眼。视线与陈溪的目光相触，他忽然停下脚步，然后朝她弯了弯手指，示意她出来。
陈溪赶忙拿起鉴定书明书和签字笔跑出去，陈敬文也没看内容就快速地签了字。将笔和鉴定说明书递给她时，说：“去准备准备，我们马上过来。”
陈溪点点头，“好。”
……
两点整，与会人员都到齐，会议开始。
方媛首先对“杭州办国土资源局产品选型错误事件”的调查结果进行了汇报，并公示了录音、鉴定说明等文件。末了，再一次重申了客户目前的态度。
方媛的汇报结束后，坐在长桌首位的陈敬文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会议室里顿时静得可怕。
陈溪第一次参加高层会议，完全没有头绪。再加上大家都沉默不语，气氛又紧张，她一时之间觉得头皮发麻。对这次会议的期待荡然无存，反而压力倍增。
就这么沉默了三五分钟，陈敬文忽然动了动身子，眉眼平静，“说说吧，都怎么想的？”
离陈敬文最近的研发部部长率先开口：“客户所需的功能A型机确实无法实现，如果应客户的要求退换货的话，对公司来说会是不小的损失。何况，我们已经派工程师去现场排查过了。客户在未得到我方允许的情况下，自行打开了机箱，已经违反了公司相关政策。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坚持退换货，收回的产品只能止销了。”
根据产品保修政策适用范围规定，如果华瑞产品有任何质量、功能等问题，一旦客户私自开箱，华瑞均不再提供任何的后续支持。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但杭州办leader仍有顾虑，并反驳道：“但目前的实际情况是，客户方不仅是我们的战略伙伴，而且还牵扯到了工商局。如果不酌情考虑客户的特殊情况，难道真要等工信部介入吗？届时公司损失的就不仅仅只是利润了。”
陈敬文皱了皱眉，“你说的‘酌情考虑’具体怎么实施，这个‘度’又在哪儿？”
杭州办leader早已准备好了措辞：“这件事本身不是我们产品线和供应链的问题，更不是产品出了问题。但是为了双方的长远发展，我们可以优先为客户提供部分保障备件，协助其核心业务上线。这样一来，可以降低部分损失。”
陈敬文目光沉凉，“如果客户不同意呢？耗资几千万，最后到手的设备只是功能不受影响的备件，你认为客户能接受？还是说，客户并不在乎这几千万打水漂。”
陈溪紧紧地盯着他。陈敬文说得没错，华瑞提供的备件只是好件，也就意味着功能无损，但设备并不是新设备，而是经过返厂维修后的设备。除非客户不知情或者脑子有问题，不然没人会同意这样的解决方案。何况，华瑞承诺的只是核心业务的上线。
杭州办leader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继续说：“归根结底，引发这次事件的原因是渠道暗箱操作。我们在为客户提供此项解决方案的同时，再出具我们官方的调查结果证明。如果客户不同意，那么只能由渠道承担所有的后果。”
一举两得，既可以对外树立华瑞负责任的形象，又可以妥善解决客户的问题。理论上来讲，是最稳妥的解决方案。
研发部、供应链部部长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陈敬文却没有再发表看法，而是看向渠道管理部部长，“你呢？有什么见解？”
这次事件的根因说到底还是因为渠道管理不善导致，因此从进会议室那一刻起，渠道管理部部长就沉重的直不起腰。此刻被陈敬文点名，更是直抹汗，“发生这件事我们部门难辞其咎，也是我平日里疏于管理，工作没有做到位……”
陈敬文缓和了神色，“你们部门确实有不足的地方，但今天暂不追究你们部门的责任，只讨论如何解决国土资源局的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渠道管理部部长稍稍松了口气，说：“我也赞同李总的看法，优先解决客户的问题才是关键。毕竟这件事是我们渠道管理不善导致的，客户如果要追究起责任来，公司也无从辩驳。针对欣欣动力这次的违规操作，我们也会按照相关规定下达整改通知，作出降级处分。”
他说完，看向陈敬文。
陈敬文只微低着头，沉思。片刻后，抬头示意供应链部长和方媛说说他们的看法。然而大家的意见大同小异，一致认为优先解决客户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毕竟是政府部门，和工信部虽不属一脉，但本根相连。华瑞正发展强盛，没必要在这时候触霉头。
陈敬文听完后，没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陈溪，轻挑眉峰，“陈溪，也说说你的想法。”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陈溪，这才意识到会议室里多了个陌生的面孔。所有人纷纷好奇不已，方媛适时解释道：“梁颖去总部开会了，派他们部门的同事代替她来参加会议。”
众人明白过来。
陈溪突然被点名，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我？我没、没……”
话还没说完，陈敬文就淡淡地提醒她：“邮件里明确提示了，下午的会议所有人都要发表看法，你没看到？”
陈溪垂下头，小声说：“看到了。”
陈敬文语气有些严厉，“看到了就说说。”
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陈溪深吸了口气，抬头，“我觉得几位领导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公司都得承担一定的责任。何况，杭州国土资源局属于我们的重点客户。如果因此而失去了这样的客户，再招惹上工信部，那对公司来说，得不偿失。”
她说完后很久，陈敬文都没有说话，一直不动声色地沉默不语。
陈溪紧张地心脏剧烈跳动。她还是怕陈敬文的，怕说错话，怕没有达到他的要求，怕被批评。
方媛给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不要紧张。
陈溪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平复了下情绪，静观其变。
陈敬文一旁的谢嘉铭知道他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对大家如出一辙的看法很不满，遂开口替大家解释道：“国内外的国情不一样，我们公司是在国内注册上市，运行机制受控于国内的工业市场机制。所以，很多事件的处理方式也不得不按照国内的实际情况而来。”
陈敬文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入行九年，有五年的时间是在国内，怎么会不清楚国内的行情，但这不是问题的根源。
陈敬文面色深沉，“我浏览过这几年国内针对此类事件的处理方法，和在座的各位所言相差无几。你们说地确实不错，公司能不能发展下去，客户是关键，但这并不是处理一切问题的基点。何况，公司发展至今，业务范围涉及之广，客户群体的层次之宽，各位都十分清楚。如果大家处理重大事件的出发点依旧这么想当然，那公司还怎么继续发展？”
客户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弃公司管理制度和政策于不顾。杭州国土资源局事件自爆发以来，华瑞之所以这么被动，就是因为长久以来领导层的解决方案一味的以为客户让步、妥协为基础。之前也就算了，既然现在他已经接手管理中国地区部所有模块，就不容许这样的恶性循环继续发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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