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坛花雕_凉风与热花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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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坛花雕

  第三十五章

  陈年回家路上,顺便去买了一把铜锁和牙刷。

  说起来这也是一件怪事,上午她刚到家,发现里屋的门锁不见了,找了一圈才在墙角湿润的青苔里找到,看上面的痕迹,倒像是被人砸开的,陈年没有怎么惊慌。

  虽然说不上家徒四壁,但家里最值钱的也就那台她妈妈花了100块钱买来的二手彩电,还经常接收不到信号,平时都放在角落积灰,更别说存折现金什么的了,要是真有小偷光顾,注定要两手空空失望而归的。

  陈年屋里屋外检查了一遍,彩电还在,花雕酒也还在,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更是一样都没少,倒是……她的牙刷不见了。

  一把几块钱的牙刷有什么好偷的?何况那还是她用过的牙刷。

  张艺可曾经说过有些变态专门喜欢偷女孩子的贴身衣物,以满足自己某种畸形的欲`望,想到自己的牙刷可能也……陈年阵阵头皮发麻,手臂上也迅速起了鸡皮疙瘩。

  她不要再想象下去了,尽管牙刷不翼而飞是铁板钉上的事实。

  陈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葡萄架上的葡萄到了季节因为没有人采摘,大都成了鸟儿、蜜蜂和蝴蝶们的点心,没有了果实的点缀,叶子依然绿意盎然,上面窝着的水珠,折射着午后的阳光,像一粒粒碎钻。

  水井边环着一圈青苔,色泽嫩绿,应该是雨后新长出来的。

  周围还是她熟悉的一切。

  陈年走到矮墙边,一不小心惊扰了隔壁栖息在树上的公鸡,那双豆绿色的小眼睛很是受惊地瞪了她一眼,抖擞着双翅跳下去了。

  舅舅家也是安安静静的。

  一路从镇上回到家,从街头巷尾的热议中,关于舅舅舅妈的事,陈年已经整理出一个比较完整的版本,他们从叶伯伯那儿得到了一笔丰厚的报酬后,立刻去县城买了一套房子,有人说是全款,也有人说是贷款,说法不一。

  舅妈还去做了试管婴儿,这是桃源镇有史以来的第一例,也帮舅妈赚足了面子,她昂首挺胸走在镇上,人们看着她的肚子,啧啧称奇,说她随身带着一个聚宝盆。

  可不就是聚宝盆吗?听说做试管婴儿整个流程下来要十多万呢,这年头谁家生孩子这么金贵的?从这么一个金窝里生下来的儿子,将来必定也是大富大贵的命。

  何况,不是还有路招弟这么一棵摇钱树吗?养育了她十几年的恩情,是一笔钱就能清算完的?苗凤花这条盘踞在桃源镇的吸血蚂蟥,按照她不知餍足的性子,尝到了甜头,哪有这么容易收手?

  风水轮流转。镇上所有女人,包括过去明里暗里嘲讽过苗凤花是只生不出蛋的老母鸡的女人,全都羡慕起她来,连以前和她结下梁子的老豆腐西施,也在一个月光淡淡的夜晚和儿媳妇带着礼品前来,腆着一张老脸,低声下气地说了许多讨好的话。

  曾经险些大打出手,在言语上杀个你死我活的纠纷,也被稀释成了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不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这方一主动低头,那方考虑到要为生儿子多多积德,又看在赔罪礼品还算丰厚的份上,双方愉快地握手言和,恢复了和谐友好的邻里关系。

  陈年摇头笑笑,大人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人与人的关系也因为掺杂了利益变得庸俗不堪,不复纯粹,可她还是很想长大,只有长大以后才能把压在妈妈身上的重担移到自己肩上。

  想到这里,她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了一条信息。

  “妈妈,你说奇不奇怪,有一座墓出现在外公和爸爸的墓地之间,最重要的是,墓碑上没有一个字,也不知道是谁的墓,明明清明扫墓时还没有的。”

  看到这条信息的程立学,忍不住老泪纵横。

  孩子,那是你妈妈的墓啊,是我亲手把她葬下去的,不在墓碑上刻字,也是你妈妈的遗愿,她千方百计想瞒着你她去世的消息。

  她把手机交给了我,之前发给你的每条语音都是她病重时事先录好的,为了不让你听出声音的异样,她强忍着悲痛录了一遍又一遍……

  可这些事,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陈年知道呢?那她妈妈的所有心血不是都白费了吗?

  程立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陈年,可又怕她起疑心,在路如意留下的一百多条录音里挑了很久,也没挑到合适的,最后只好回了两句话。

  “可能是别人家的墓吧。年年,你什么时候物理决赛啊?”

  前半部分猜测,后半部分疑问。人的注意力会更容易被问题吸引。

  果然不出程立学所料,陈年回道:“听曾老师说在十月底,不过还不知道哪天呢。”

  程立学模仿路如意的语气发了一大段鼓励的话过去,成功打消陈年的疑虑,结束聊天后,他觉得偌大的屋子冷清得令人窒息,放下手机,拄着拐杖走到外面去,双眼被天上火辣的阳光钢针般狠狠一刺,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那边,陈年在家里住了一夜就回到s市一中,开始了新一轮的封闭集训。理科楼303教室里没有了欧阳的身影,显得更加空荡了,连笑声都少了很多。三人都尽力忽视心底的失落和遗憾,全身心投入到物理决赛的备考中。

  决赛及颁奖大会的时间也出来了,就在10月31日到11月5日,地点定在a市。

  随着考试日期的临近,气氛更加紧张,连向来沉稳的曾老师都焦虑得整夜睡不着觉,更别提三个学生了,眼底清一色的黑眼圈,疲惫神色也跟复制粘贴似的,曾老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个个神经都高度绷着,随时都可能断掉,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于是,在决赛前两天,曾老师跟学校请示并得到批准后,带着陈年、张玉衡和欧阳、秋杭杭出去玩了一天,上午去郊区农家乐摘西瓜、钓鱼摸虾,中午满载而归回了市区,又包下一个ktv包厢,让他们尽情唱个够。

  曾老师被四个学生怂恿着自己也点了一首《上海滩》,唱得那叫一个淋淋尽致。

  欧阳是最捧场的一个,欢呼声最高,几乎把手掌都拍红了,他真开心,就算如今不在尖刀班了,但大家都记得他永远是尖刀班的一员。

  晚上五人还去看了一场电影,青春文艺片,酸酸甜甜。

  不管以后散落天涯何方,四个学生恐怕都难以忘记十月底的这一天,也不会忘记那个陪他们一起吃喝玩乐,如严父又像慈母的曾平凡老师。

  这是他们青春里共有的最美好回忆。

  10月31日,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决赛准时在a市举行。

  来自全国32个省市的共计368名学生,在经过为期七天的激烈角逐后,终于为过去将近一千个日日夜夜的拼搏画下了或圆满或遗憾的句号。

  11月5日,决赛竞赛正式落下帷幕,这次总共决出100名金牌,122名银牌和146名铜牌,其中获得金牌的前50名进入国家集训队,将在12月底代表国家去参加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

  陈年以理论加实验总分333的最高分一举摘下物理全国决赛的桂冠,同时也是进入国家集训队的唯一女生,张玉衡和秋杭杭虽然也获得了金牌,但他们分别排名51、73,无缘进入国家集训队。不过他们的成绩也是相当漂亮了,保送a大和b大都不会是什么问题。

  当晚,颁奖典礼在a市一中举行。

  第一项议程是由中国物理学会秘书长王明章先生上台发言,他先是简单总结了从预赛、复赛到决赛的历程,并表达了自己对获奖学生的衷心祝贺和殷切期望。王秘书长的讲话持续了十分钟左右,就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

  接下来是由主持人宣读获奖学生名单,领导嘉宾为获奖学生颁奖,合影留念,整个过程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

  再接着是学生代表发言,陈年自然是第一个上台,主持人在台上念了两遍她的名字,她才如梦初醒一样站起来往台上走去。

  事实上,在知道决赛成绩那一瞬,陈年整个人都傻掉了,那种感觉就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许久,终于看到了曙光,柳暗花明,鸟语花香……她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独自坐着发呆,但其实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完全是空白的。

  发言稿是曾老师帮忙写的,陈年照着念了两句,忽然停下来,目光看向台下,那么多张年轻又陌生的面孔,无数双视线都在看着她,她把演讲稿对折叠好,脸上露出清浅笑容,落落大方地说:“曾经有很多人告诉我,女生是不适合学理科的。”

  “可是我不相信。”她微笑着继续说,“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在场的所有学生都知道她此刻站在台上有多么不容易,被男生们众星拱月般衬托着的几个女生甚至抹起了眼泪。

  在台下领导鼓励的目光里,陈年以一句话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物理学很美好,值得在座的各位为之奋斗一生!”

  掌声雷动。

  颁奖典礼结束后,陈年就被程遇风接走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车里,陈年惊喜地发现程遇风特地给自己准备了一份作为奖励的礼物,“是什么啊?”

  拿在手里怪沉的。

  程遇风轻笑道:“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年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本崭新的牛津高阶字典,她一看到英文就头大,“机长,为什么……要送我英语字典啊?”

  “12月底不是要出国比赛?你的英语水平……”程遇风语气顿了顿,似乎在挑选委婉的词,可想到只有让她认清现实才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他故意严肃着脸,“实在不怎么样。”

  陈年:“……”

  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不要面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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