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江南之患_长公主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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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江南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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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肆!”太皇太后的酒意都被这四个字吓醒了,手一抖便将酒盏扔了出去,她连忙一拍几案,指着黄修骂道,“先帝与哀家如此信重于你,你却如此诅咒我大楚,是何居心?”

  “娘娘且看,紫微宫虽然双星明亮,然而光华却隐隐为东南方一颗凶星所夺,岂非正应此兆?”黄修挺直了脊背,正视太皇太后,“奴婢口出妄言,自是罪该万死,只是不忍娘娘为奸人蒙蔽,葬送了大楚江山!”

  据说三教九流之中,有一门叫做惊门,就是先用言语把人吓住,再给出解决方案,令对方言听计从。跑街算命的拉住行人说“我观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就是最低级的用法。

  细究起来,这一门可以追本溯源到春秋战国时的纵横家,从一开始,它就是用于家国天下之算计。

  所以黄修此刻这番话,虽有危言耸听之嫌,但抓住了太皇太后的心理,让她将信将疑却不难。果然这番“赌上性命”的话一说,太皇太后反倒迟疑了,她正了正身子重新坐好,收敛了情绪,看着黄修道,“这般危言耸听,哀家倒要听听你的高见。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决不轻饶!”

  黄修心下一定,面上的神色更从容了几分,字斟句酌地将一番“凶星犯主”的理论细细说来。

  他不愧是灵帝身边的红人,对天人之说这一套十分熟悉,搞起封建迷信来,宫中无人能及,几句话就让太皇太后生出了危机感,情不自禁问道,“那依你说,这凶星又应在何处?”

  “正在江南。”这时候,黄修又开始吝惜词句了。

  有时候,主动说出来的内容,反不如对方自己想出来的更令人信服。所以他要做的只是引导,下定论的事,必须要留给太皇太后自己去做。

  提到江南两个字,太皇太后果然就想起了眼下那个叫人头痛的案子,不由有些疑惑,“江南虽然有事,却也不过癣疥之患,哪里就至于此?”

  “那是因为娘娘只看见了一部分,恰如那冰山,浮在水面上的不过一角,真正庞大的山体淹没在水面以下,常人难以得见,自然就不以为意,岂不知这才是真正隐患所在!”黄修道。

  对朝政的不熟悉,是太皇太后的短板,这一点,她自己也正日益清晰地认识到。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重用何不平。

  而越是不懂,在太皇太后的心里,就越是疑心朝臣们会串通一气来欺瞒自己。

  这一点隐秘的心思,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甚了了,但是被黄修抓住,便成了可以利用之处。譬如此刻,听到他这番大而化之,并无任何实际内容的话,太皇太后却深有同感,并自动带入了进去。

  既然朝中如此,江南自然也不会例外。

  如此一想,太皇太后心中已经肯定了黄修的说法,继而追问道,“江南究竟有何隐患?”

  黄修却摇头道,“朝廷大事,奴婢不敢妄言,不过是以星象论之罢了。太皇太后若想问政,该找政事堂的相公们。”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一方面对黄修的恪守己身很满意,另一方面又对他的这个提议很不满意。她若是能信得过朝臣,也不至于会如此了。何况便是她真的问了,恐怕他们也未见得会说。

  但她也没有问责的意思,只是轻哼一声,“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还有什么是你能说的?”

  “泄露天机之事,历来都为人所忌讳,盖因其有损功德,严重者还会被上天夺其纪算。奴婢妄言至此,只想求娘娘一份恩典,出宫养老。”黄修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提了条件。

  太皇太后毫不犹豫地道,“哀家允了。”

  黄修这才磕了个头,道,“外间诸事纷扰,其实本与娘娘无干。不过是蝇营狗苟,跳梁小丑,难成大器。只是人心不足,贪欲蒙心,若有人肯与他们里应外合,窃神器而居之不过是早晚的事,还请娘娘早做防备。”

  大抵是因为这件事太大了,太皇太后甚至都没敢将之跟普通的争权夺势联系起来。

  再说黄修先提了出宫养老的话,显然并不打算掺和进此事之中,更让他的话具备了几分公平之意。

  此刻听到黄修这么说,太皇太后也没有怀疑他编出这一连串的话只是为了针对何不平,倒是生生吓出了一层薄汗,原本因为酒意而生出的些许燥热,很快就被爬上脊背的寒凉所驱散。

  她身边的人有问题,是谁?

  太皇太后倚重何不平,而何不平在宫中埋没了几十年才终于出头,也十分防备着有人夺去太皇太后的注意力。因此太皇太后秉政一年多,身边却没几个亲信。说到心腹二字,也只有一个何不平了。

  能与外间里应外合,谋算于她的,不会有别人。

  而且……太皇太后恍惚想起来,何不平之前曾经说过,他户籍上写的是京城人士,其实本是出身江南,年幼时在江南住过几年,后来才因各种缘故随家人北迁至京畿一带。惠帝年间京畿大旱,十室九空,百姓流离,户籍也是那之后重新登记的。

  这件事他没有对人说起过,宫中应该不会有人知晓。

  这一点说不上是巧合的巧合,让太皇太后的疑心越来越浓。

  有时上位者需要的不是确凿的证据。既然起了疑心,自然要将事情查清楚,但即便查不清楚,这个人,以后也必定会疏远了。

  此时太皇太后再看跪在面前的黄修,便又念起他的好来了。——其实也不是他,而是太皇太后忽然想起来,黄修历事两朝,灵帝对他宠信有加,献帝登基之后也同样重用。

  虽然灵帝和献帝都算不上什么英明的君主,当皇后和太后也必然及不上如今做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威风,但太皇太后虽然有时会被大权在握的感觉所迷惑,更多的时候,却也不免心生惶恐,怀念起从前的“好日子”。

  至少那时候,不需要她来操心这些事,只需端居后宫,享受富贵尊荣即可。

  这“依靠”二字,总是失去之后,才越发叫人怀念。

  她的丈夫和儿子都看重此人,所以在太皇太后看来,黄修也必定是个好的。今日这一番劝谏提醒,也正好印证了这一点。

  这么一想,她面上的表情便和缓了下来,含笑叫了起,心头颇为可惜这样一个忠直的内侍,竟不能继续留在宫中伺候。不过,他这一张嘴也着实厉害了些,太皇太后不是唐宗宋祖,不想身边留着一个动不动死谏的忠良,出宫了倒也好。

  船只在湖面上轻轻飘荡着,柔柔的夜风吹拂着湖面,漾起一声又一声的水花。太皇太后斟了一杯酒饮尽,结束了这短暂的放松,命令船只靠岸。

  ……

  虽然早就知道留京就意味着会有诸多事务缠身,不能真正清净,但一大早宫中急召,还是让薛知道十分意外。

  如今应该没什么事值得太皇太后如此兴师动众吧?

  何况昨日太皇太后寿诞,虽然没有大肆庆贺,但宫中开宴、至夜方歇的消息,还是传出来了的。

  到了咨平殿,发现太皇太后要问的竟然是江南政事,他才心下恍然,明白了所为何来。

  要说起来,薛知道对于顾铮这个继任者,是非常满意的。即使两人的理念稍有偏颇,却并不妨碍他们互相理解。在很多事情上,他们虽然没有交流过,但彼此之间却是有默契的。

  顾铮要做的事,满朝上下外加住在宫中的贺卿,估计都没有他了解得多。

  那是他想做,却又一直没做,或者说不敢做、做不到的事。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顾铮那么快就打算动江南,而且竟然当真能走到这一步。太皇太后既然开口垂询,必是存了要办此事的心,而能不能让她下定决心,就要看他薛知道给出的答案了。

  年轻人有冲劲实在是令人赞赏,他年纪大了,许多事赶不及去做,但从旁襄助一二,还是做得到的。

  这般想着,薛知道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索性将这一次奏对,当成了经筵来讲。

  实际上,江南的问题,也当得起这样的慎重对待。因为这甚至不是大楚的事,而是一代又一代朝廷留下来的隐患,它根深蒂固,与每个王朝生长在一起,一旦拔除,必定伤筋动骨。

  在华夏文明早期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原一带,才是政治经济的中心。直到汉朝时,江南一袋仍旧被称作“吴越”,乃是穷山恶水、藩夷之地。直到永嘉之乱,匈奴攻破洛阳,晋室南渡建康,才将中原文化传播至江南。

  到了唐朝,安史之乱爆发,北方世族为了避祸纷纷南迁,南方进一步得到开发。唐朝后期,江南经济已然十分发达,文风亦渐渐南移。

  至宋室南渡,定都临安,华夏的经济文化中心便完全转移到了南方。

  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江南很少被战乱波及,因此一代代的世家大族在这里扎根繁衍,形成了一片牢不可破的关系网,上至朝中高官,中及富商豪族,下到普通黎庶,这张网密密实实,裹挟成了一个完整的利益集团,即使政权更迭也很难影响到他们。

  对统治天下的皇室而言,这个利益集团就像是梗在喉咙处的一根刺,生在脚底的一颗疮,影响不大不小,却始终难以根除。

  大楚开国时也得到了南方世族的支持,因而立国之后,对他们多有优待。发展到今日,江南已经渐渐脱出朝廷的掌控,很难有效地治理好它了。

  具体的表现,就在于朝廷每年收上来的税越来越少,派去江南的官员,本来应该是三年一任,却往往待不满一年就会被换掉,走马观花一般,根本无法真正插手当地政事。

  更甚者,便如眼前这桩案子:在江南官场下,不知掩藏着多少这样的贪腐与弊病,如果不是阳山县令一封奏折捅出来,如果不是事涉顾铮这个参政知事、一国宰执,或许事情就会在江南悄无声息地了结。

  薛知道无疑是很会上课的,一番话言简意赅,却将江南触目惊心的隐患完整地展现在了太皇太后眼前。

  也终于让太皇太后明白,自己之前决定要将此案发回江南审理的决定有多可笑。很有可能无数官员们努力想要捅破的真相,就会被她这份旨意稀里糊涂地掩盖下去,再没有揭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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