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宫外私宅_长公主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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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宫外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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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府。

  虽然朝廷最忌讳的就是“结党”二字,但事实上,入了朝堂,免不了就要陷入层层关系网中。

  同窗,同乡,同年,同僚。

  座师,上司,姻亲。

  上位者需要有人替自己办事,下位者需要有机会往上走。

  于是这些人际关系为彼此带来益处,却也将彼此牢牢束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要置身事外,必当寸步难行。

  以顾铮今时今日的地位,身边自然也聚拢了一批人。

  每当有大事要商议,这些人便会聚集到顾家来。而许多朝堂上不方便提起的事,在这里就没有顾虑了。

  近来贺卿频频针对顾铮,对众人而言,自然也是很有必要商议一番,制定应对之策。

  只是众人慷慨激昂时,顾铮却显得十分沉默,而众人说完了,看向他等待意见时,才发现今日顾铮似乎很不在状态。

  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毕竟顾铮一向精力十足,除了朝堂之事要操心之外,在文坛上也依旧十分活跃,时有作品出现,此外,他还要抽出时间研究科学,即使如此,也显得游刃有余。

  所以今日这种状态,就难免叫人疑惑。

  不过到底是平日里留给众人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也没人认为他是在走神,而是都相信他应该是临时想到了什么非常关键的地方,或是更加重要的事。

  所以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他回过神来。

  然而顾铮似乎对此一无所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任何反应,而众人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也渐渐失了耐心,开始小声交流起来。

  开始只是就眼下这件事发表意见,慢慢就变成了各种生活琐事和八卦,半点严肃的气氛都不见。

  好在这时,顾铮终于回过神了。面对众人窃窃私语的局面,竟生出了几分茫然。

  “咳。”离得近,一直在关注他的人立刻轻咳一声,给其他人提醒。众人回过神来,连忙正襟危坐,作出正在议事的模样。

  好在顾铮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他轻轻扣了扣桌面,问道,“刚才说到了哪里?”

  众人于是便又继续之前的话题。

  顾铮知道自己走神了,努力收束思绪,将精力集中到眼前这件事上来。不过,听了一会儿,又不免有些无趣。因为众人都在猜测,贺卿这一番举动是否是要对他发难的意思。可顾铮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切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偏偏他又不能向自己心腹下属们解释这个问题,于是听着听着,就又开始分神。

  如果只有一次,众人会把它当做意外,很快忘记。可顾铮连续几次发呆,终究还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平日里与他关系更加亲近的人不由开口问,“先生在想什么?”

  难不成有什么事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

  顾铮摇了摇头,“是一桩小事,不过与你们不相干,是我自己的私事。”众人是否相信不得而知,但顾铮既然这么说,他们便也不会继续追究,又再次将话题转回之前的问题上。

  顾铮听了半天,发现都是那些车轱辘话,也没说出什么新意,便道,“此事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殿下聪明敏锐,就算真的看我不顺眼,想来也不会如何。朝堂之上,意见不合再正常不过,倒不必如此小心在意。”

  这个问题本来就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无非是给顾铮提个醒,大家心里有数罢了。既然顾铮表示不在意,又说了几件小事,众人便很快就散去了。

  如今在户部当差的周有霖却留了下来。他是顾铮绝对的心腹,一直跟着他从最艰难的时候走到今天,彼此之间说话也没有太多的顾虑。因此直接开口问,“先生方才在思量的,果然只是私事,与朝事无涉?”

  “自然。”顾铮神色自若地点头,“周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友林道,“先生应该知道,有些时候,私事就是公事,公事也是私事,二者之间难以粉的十分清楚。倘若先生这里有什么消息并未告知,我们难免在某些时候判断失误。所以我也只是想确定一下,此事不会对朝堂造成影响。”

  顾铮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他跟贺卿在一起,会不会对朝堂产生影响,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需要问。作为站在大楚权力顶端的两个人,他们走到一起,这消息如果传出去,必然会引发一场巨大的地震。即使隐瞒不说,所有人都不知情,许多事情上必然还是会有所变化的。

  但是这些事情,顾铮一个字都不能说。周有霖是个人精,自己开个头,他就能把后面的内容都给补上,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头瞒住。

  但他的沉默已经给了周有霖答案。他点点头,“属下明白了。”

  顿了顿,又道,“先生应该知道,你如今的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的不只是你我数人,而是整个朝堂以及大楚千千万万的百姓。还望先生行事之前三思。”

  他知道顾铮打定了主意不说,自己必然问不出来,所以也只是敲敲边鼓,提个醒。

  傅瑞送了众人回来,便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连忙上前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无事。”周永林留下两个字,便起身告辞了。

  傅瑞将疑惑的视线投向顾铮。顾铮看了他一眼,问,“你不问我之前是在想什么?”

  傅瑞眼珠一转,“其实先生的事,我多少能猜到几分,只不说罢了。”

  “哦?”顾铮挑了挑眉,“你都猜到了什么?”

  傅瑞嘻嘻一笑,“不可说不可说。”这般滑头,顾铮也拿他没有办法,何况对顾铮而言,这种态度也正是他所需要的。他不会说,但身边的人却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彼此心里有数即可。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顾铮固然把整件事情隐瞒得很好,可世上的事,只要存在,必然会露出痕迹。别人也就罢了,傅瑞本人就住在顾家,与顾铮朝夕相处,负责替他处理日常事务。

  有些东西,其他人未必能看出来,但他却一定能察觉到。

  不提顾铮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与从前截然不同,单说他身上的饰物,家里的东西总会莫名多出来一些,傅瑞心里都清楚得很。

  只是傅瑞自己明显也很懂得看破不说破的生存之道,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

  这也让顾铮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免不了就会有与人交流的想法,毕竟眼下这件事,他自己考虑了很久,都没有得到一个好的解决方案。

  而眼下他要做的事情,正需要绝对可靠的心腹去办。因此,傅瑞不问,他反而自己说了出来,“你说,这京城内外何处最为清静?”

  傅瑞微微一愣,想了想道,“都说东贵西富。要说清静,自然是城东更好。”

  整个京城以北,都是皇城及各部衙门所在,城南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城东官宦权贵之家的宅第,城西则是富人居所,最为热闹的集市也在这里。

  所以相较而言,除去寻常人不能涉足的禁宫之地,自然是城东更为安静,毕竟其他区域的百姓没事绝对不会到这里来招摇,人少了,自然这地方自然就清净了。

  顾铮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傅瑞,“咱们这个坊里,还住了哪些人家?”

  “没有旁人了。”傅瑞道,“先生的宅子是宫里赐下的,附近的宅院都属宫中所有,并未被赐给其他官员,所以如今都空置着。只东边和北边那一片,据说是太后娘娘赐给大长公主殿下的土地,不过被她老人家捐出来建了图书馆。”

  他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玩笑道,“先生若要找清静之地,其实咱们这里就已经极好了。要是门口没那些看门神,就更好。”

  顾铮的身份特殊,也就注定了他住的地方永远都不可能清静。因为每天都有不少人等在房门前,或是送上拜帖礼单,或是呈递自己所写的各种治国方略,或是求见顾铮,或是进献奇物……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此外,还有有交往的人家派人送上拜帖礼物,或是一些下属官员前来求见领命,人流络绎不绝,可谓是门庭若市。

  虽然有些烦人,但这也是身为宰执工作中的一部分,若哪一日他这里冷清下来,门可罗雀,才真正需要担心了,毕竟政治是人情的政治。

  所以傅瑞这一番话,玩笑的成分居多。

  顾铮轻轻吁了一口气,心下不免有些遗憾。可惜周围的宅子都是官有的,没办法购入。不过在城东寻觅一处安静的宅子,想来也不会太难。

  这么想着,他便对傅瑞道,“回头你打听一下,城东这边可有要出售的宅子。若有合适的,便留意一下,地方,大小不拘,最重要的是清静。”

  这一瞬间,傅瑞的八卦心都不由膨胀了起来,但一对上顾铮的视线,他就立刻打消了打探的心思,点头应了。

  他虽然在京城住的时间不长,但消息却十分灵通,办事也极为利落。

  只是城东这样的地方,众人都巴不得能在这里置产,好与朝中重臣权贵们做邻居,沾些光彩。所以这里的宅子,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就是自己一时不住,也绝不会出手,除非是遇上了实在跨不过去的坎,否则宁可让这宅子放着。

  所以,傅瑞打探了几个月,才终于得到消息,有一栋宅子要出售。

  这宅子是一位宗室的私产,之所以要赶在这时候出手,却是因为这位宗室也不知是被谁蛊惑,打算把自己的家产都投入到海外贸易之中。

  入秋之后,水师船队便准备第二次启航了。

  这一回,按照顾铮的意思,船队会分成三个部分。

  一部分会跟着异邦的船队远航,前往他们的国家所在的大陆拜访,正式与当地政府建交。这一路耗时极远,说不定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回来。另一部分则是正规的水师船队,在从大楚到南洋一带的海面上巡航,震慑海盗。若有不长眼的撞上来,正好立威。最后一部分,才是商船。

  所以,整体而言,出海的船只数目增多了,但商船却没有增加多少。虽然朝廷明令,允许民间商船跟在船队后面,接受保护。但实际上,海禁那么多年,大楚民间能够远航出海的船只根本没有多少,几乎全部被掌控在那些大家族手中,为他们走私货物。

  所以虽然出海的时间越来越近,民间对这件事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更有不少人见识到第一次海贸的利润之后,迫不及待想要豪赌一番,把自己全部的身家压上去,搏一场泼天富贵,但事实上,因为船只有限,不是什么人都能搭上关系,随船出海的。

  大部分人即便意动,也不过想想罢了。但或许正因为如此,才叫民间的议论越发火热。仿佛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必然会一朝暴富。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原本还在观望的人,都免不了想要试试水。这位宗室便是如此,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搭上一条线,对方承诺可以带他上船。

  然而他虽然家有恒产,但实际上手头的现钱却并不多。于是,为了能尽可能采购更多的货物,他便打算,出售一些无用的名下资产,筹集资金。

  他家本来就有赐下的宅子,就在这小院子旁边。所以这院子用处不大,基本上都空置着,只有身份足够的贵客暂时借住,才会开启。但这等身份的人,通常也不需要在他家接住,索性将之变卖了。

  卖得很急,价钱也不高,唯一的要求是要全款,现银结算。

  傅瑞自己亲自去看过,那园子果然小桥流水,景色上佳,清幽之极,这才回来禀报顾铮。

  但顾铮此刻却并不在家中,而是随驾去查看图书馆的营造进度。

  有人有钱,图书馆的营建工作自然进展得十分迅速,没有半分耽搁。何况这里原本就有建筑,虽说要拆除一部分,但也有不少可以保留的地方,在此基础上改建图书馆,要比从头建造容易得多。所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了大致的雏形。

  贺卿之前只在图纸上看到过整体规划图,到了现场,图纸变成实物,其恢弘阔大,还是叫人赞叹。

  图书馆的屋子统一建造成两层的复式砖木混合结构,上层藏书,下层借阅,两不耽误。虽然比之贺卿记忆中的那些图书馆,在高度上比不上,但在占地面积上,却是远远超出。

  张太后给贺卿这位护国大长公主救国有功的赏赐,本来是要让她修建宫殿或者道观,规模自然不小。即使现在还未彻底完工,现场有些杂乱,但还是可见其恢宏壮丽。等到建成之后,其占地之广,藏书之众,将冠绝天下。

  或许,将来这里也会成为与皇宫一般的地标性建筑,让全城的百姓的趋之若鹜。

  工部的官员领着一行人转了一圈。介绍了各处建筑的功用以及大致的完工时间,另外还解说了将来会安装的各项设施,移植的花木等等……等这一趟走完,竟然也过去了大半天。

  最后,一行人停在了一座两进的小院之前。

  这座院子由一片树林与旁边的图书馆隔开,屋宇掩映在树木之间,显得十分幽深,说是宅院,倒不如说是精舍。而且院子周围同样遍植花木,与旁边建到一半,还光秃秃的图书馆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都已经完工了?”贺卿四处打量了一番,问道。

  工部官员道,“回殿下的话,此处精舍已全数完工,殿下随时可以入住。”

  听到这句话,其他人还好,顾铮却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贺卿。

  只是他现在的位置在贺卿身后,只能看到她的背。但见贺卿点点头,含笑道,“那就进去瞧瞧吧。”

  工部的官员在前引路,众人簇拥着贺卿跟在后面,进入了这座黛瓦白墙的院子。

  院子虽然不大,却都被粉白的墙壁围着,只在前面开了一扇大门,供人进出。即使只是这一扇门,也可以看出建筑之精丽。

  进门便是一块巨大的照壁,上面绘着八仙过海的故事。绕过照壁,便是花木繁盛的院子。这些花木也不知几时移栽,此刻已是欣欣向荣,其中几种正在季节的花开得正好,鲜妍明媚,更加这院子显出几分美感。

  穿过庭院,前方就是第一进的院子,正中是厅堂所在。

  而过了大厅,便又是一处小小庭院。由院墙与第二进屋子隔开,旁边一扇月亮门相通。院墙长爬满了爬山虎,意趣盎然。

  众人转了一圈,又转回前面的花厅。顾铮落在最后面,频频转头往西边看去,总觉得那处地方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直到要快进花厅时,上回傅瑞说过的话,忽然在脑海中闪现:“东边和北边据说是太后娘娘赐给大长公主殿下的土地,被她捐出来建了图书馆。”

  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

  从这套精舍的第二进院落往西边看,正好能够看见顾府的后花园!

  虽然那是自己的府邸,但院子的确太大了,顾铮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游赏,所以对那花园其实并不太熟悉,一时竟没有认出来。若不是记性够好,甚至可能都不会觉得熟悉。

  也是因此,他之前明知道图书馆正在建造,却始终没有发现这里距离自己的宅院竟然如此之近,甚至只有一墙之隔。

  而刚刚工部那位官员话中的意思,分明这精舍是为贺卿所造,将来她会入住此处。

  其实这也不奇怪,贺卿将这一大片地方都捐出来作为公用,修建图书馆,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但这片土地毕竟是张太后所赏赐,全部捐出毕竟不太合适,留下一小部分自用,剩下用不上的捐出去,就得体多了,也不算是推拒了张太后的一番美意。

  一切都很正常,可是这精舍恰好选址在自己的隔壁,总不应该只是巧合吧?

  顾铮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她很想找贺卿问一问,问她是否真是为了自己才特特把地方选在这里。

  可惜此刻是在人前,他和贺卿如今要扮演的是关系不太和睦的君臣,而非亲密恋人,所以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但顾铮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直将视线落在贺卿身上,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柔和下来。虽然只是自己的猜测,但他心里倒觉得有七八分准了。贺卿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她要做什么事情,总是在事情十拿九稳之后,才突然说出来吓人一跳,事先不会露出任何端倪。

  这种特质,着实叫人又爱又恨,一如和顾铮此刻的心情,既想抱着她亲一口,又想狠狠责罚她,叫她以后不敢再如此隐瞒自己。

  但更多的却是难以抑制的雀跃。

  之前他一直为两人只能在宫中见面而担忧,也跟贺卿提过几次,却也只得到了“不必着急”“不急在这一时”之类的回应,要说心下不失望,那是假话。

  顾铮总以为,那是因为贺卿还未完全接受自己,所以也不好强求。现在想来,贺卿的不急在一时,恐怕只是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所以才让自己安心等待。

  这意味着,在她心里并没有半分敷衍顾铮的意思,而是实实在在考虑过两人的将来,并且已经有所打算。

  这才是顾铮真正在意的地方。

  以他们的才能,只要愿意,就算整个大楚也可以治理的井井有条,何况是两人的小日子?两个人的心有同一个目标,力气往同一处使,,何愁日子不能好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顾铮的视线,贺卿也回过头来看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似乎有无形的火花迸射出来,将空气都尽数点燃。

  周围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大臣们还在形式化的称赞贺卿的大度与贤明,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闹。在这热闹之中,眼底那一点暗暗传递的情意,只有彼此才能察觉到。

  ……

  屋子虽然已经建好了,而且家具齐全,可以随时入住,但毕竟贺卿还没有住进来,一应的日用品都没有,甚至连茶水都没有,众人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不过等贺卿真正住进来,他们就更不可能进入这里了。毕竟是私宅,不但君臣有别,而且男女有分,寻常人是不可能被邀请到这里来的。

  一定会有幸被邀请到贺卿私宅的顾参政,此刻正在发呆。

  或许是心有灵犀,回家之后他立刻就去了后院,然后果然在院墙上看到了坐在上面的贺卿。

  顾铮从认识她以来,还从未见过贺卿如此跳脱的模样。虽然她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但事实上又都在某个界限之内,显得成熟稳重,叫人安心,所以即使她提出来的某些政策很险,甚至剑走偏锋,一时半会儿没人能领悟,却也从未引起太大的反弹。

  到如今已经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的她,更是威严日重,让普通人不敢逼视。

  看到她如此放松地坐在墙头上,实在是太出乎顾铮的预料了。

  但是不可否认这一刻,他的心跳又快了一些,也不知道是担忧贺卿这模样被人看了去,还是被她这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情貌所打动。

  但不管哪一种,这种情绪都催使着他迈动两条腿,走到了墙根下,仰头去看贺卿。

  虽然在两人的相处过程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贺卿坐在丹陛之上,顾铮跟群臣在下面仰望她,但哪一次的仰视,都与此刻不同。离开了恢弘壮丽的宫殿,没有了金殿御座的衬托,分明贺卿还是那个贺卿,连身上的衣着与装饰都没有变,但整个人的气质却似乎换了个人。

  变得可以亲近了,触手可及了。

  顾铮便如着魔了一般,下意识地上前几步,一伸手握住了贺卿还在空中轻轻晃动的一只脚。

  青色的缎面在他掌中停住。这个动作显然也完全出乎贺卿的预料,她晃脚的动作一僵,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顾铮这才抬头看向她,含笑叮嘱道,“阿卿小心些,别从上面栽下来了。”

  “我从上面掉下去,玉声能接住我吗?”贺卿回过神来,立刻反问道。

  顾铮看了看围墙的高度,点头道,“可以勉力一试。”

  下一瞬,贺卿竟然真的就从墙上跳下来了。顾铮吓得连忙松开她的脚,张开双臂去接她。这堵墙实在不算高,贺卿从上往下跳的冲力也不大,顾铮顺利地把人接住,后退几步便卸去了冲击力。

  但他却没有立刻放开手,箍在贺卿腰间的双双仍旧收紧,感觉自己怦怦跳动着的心脏渐渐缓了下来,他才似是斥责又似是纵容般低声道,“阿卿也太莽撞了,万一我没接住呢?”

  贺卿微笑道,“世间之事,只要愿意勉力一试,大都可以做成,不是吗?何况你是顾玉声。”

  语气里的轻松不似作假,对他的信任也很明显,很显然根本就没有担忧过这个问题。

  顾铮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旋即又笑起来。

  贺卿不愧是贺卿,总能叫他无话可说。

  他仍旧没有放开贺卿,只是一只手抬起来,按在了贺卿的后脑处,迫使她微微仰头,然后就这样吻了上去。

  其实他们假装不和,能在朝堂上吵得有来有往,固然是因为彼此很有默契,但又何尝不是因为这本身就是他们之间关系的映射?

  顾铮固然是个“以下犯上”的典型,贺卿也同样不肯轻易服输,即使跟他在一起了,也总想着要把场子找回来。从前还可能还会考虑他的感受,有所顾虑,但如今要在朝堂上演戏,反倒叫她彻底放开了,所以才会觉得如此畅快。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能叫她稍微听话一些吧?顾铮在心里想。

  说不出话,自然就乖巧了。

  暮色渐渐降临,太阳已经落山了,远远的天边一片炫目的霞光,映红了半边天空,美不胜收。一切似乎都在这瞬间沉淀下来,耳畔响起虫鸣鸟叫,更衬得周遭一片寂静。

  但两人谁都没有分神去在意这些,沉醉在拥抱亲吻彼此的情绪之中。

  也许是因为这场亲近并不发生在宫中,知道周围没有人,也不用担心会被旁人打扰,放下心来的同时便越发能放得开,所以直到胸腹间最后一丝氧气都被榨干,两人才恋恋不舍,气喘吁吁地分开。

  饶是如此,也没有离得太远,头碰着头,十分亲昵地依偎在一起,享受这片刻完全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光,时不时地彼此啄吻一下。

  直到天光彻底暗下来,暮色四合,黑暗很快就要降临时,贺卿才开口,“以后我会经常到这边来小住,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时常见面了。”

  “阿卿有心了。”顾城亲吻着她的脸颊,一脸满足地道,“只是总这样翻墙来去,毕竟不大稳妥。既然两边都是咱们的私宅,倒不如在这两道院墙上开一道门,阿卿以为如何?”

  这两道墙完全挨在一起,看起来倒像是一道。开上一扇门,再种上一架藤本植物作为遮掩,只要不走近,谁都发现不了。

  “自然很好。”贺卿道,“是你动手还是我来?”

  顾铮笑了一声,“其他的事阿卿都已经做好了,只这一件,就让我略尽绵薄之力吧。”

  贺卿没有反对,点头应允,又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得回去了。”

  顾铮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放她回去的意思,“这会儿没法回宫了吧?”

  “嗯。”贺卿点头,“邱姑姑应该已经打点好今晚的住处了,就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再回去。我来之前已经禀报过太后娘娘,不会有温和问题。”

  “既如此,就再待一会儿。”顾铮道。

  “可是天黑了。”贺卿说。

  顾铮轻轻叹息了一声,“舍不得你。”哪怕她就住在隔壁,但见不着面,心里到底是不安稳的。

  “只怕往后看得多了,反倒会厌烦。”贺卿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怎会?”顾铮挑了挑眉,“阿卿一日一个模样,我到现在也没有全数看清,岂会有厌烦之日?”

  又说了一会儿毫无意义的闲话,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顾铮才将贺卿送回墙角。只是这边没有梯子,临时去搬,不免会惊动仆人,叫顾铮有些犯愁。

  贺卿却是眼睛一转,回头看着顾铮,“玉声可愿意给我当一次梯子?”

  这提议实在有些出乎顾铮的预料,更让他难以想象。做梯子该怎么做,他大致能猜到,无非是让贺卿从他身上踩过去。

  他从小到大一贯四平八稳,如今身居高位,更是人人追捧,难免自重身份,竟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荒唐。但眼前这人不是旁人,顾相挑了挑眉,含笑道,“有何不可?”

  贺卿都能翻墙了,他不过做个梯子,为何不能?

  贺卿其实也没有经验,只是从那份记忆里了解到了一些,头一回运用,也十分生疏,但还是上前指点顾铮摆出弓步,在墙下站好。然后他抬脚踩在顾铮膝上,攀着他的肩借力向上,伸手勾住围墙,然后又踩着他的肩借力,艰难的爬上了墙头。

  确定她已经坐稳,不会掉下来,顾铮才收了姿势,仰头去看贺卿。

  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会儿,其实彼此的表情都看不清,但不舍之情却没有稍减。过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

  “我跳下去吧。”这是贺卿。

  “你再不走我反悔了。”这是顾铮。

  话一出口,两人又都是一愣。顾铮道,“去吧,明儿还能见的,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贺卿“嗯”了一声,终于踩着梯子下去了。顾铮看不见他,只能听见隔墙传来的各种动静,有贺卿搬动梯子的声音,也有脚步声。直到她越走越远,声息都消失了,顾铮才转身离开。

  傅瑞在前头迎到顾铮,发现他身上都是泥土脏污,如何惊讶就不必提了。贺卿这边,消失了这么长时间,跟着她出宫的邱姑姑,心下自然也有所猜测。

  这里前后不靠,唯一有人烟的,就是隔壁的顾参政府,贺卿能去哪里,不问可知。

  何况等贺卿回来,衣服上沾着爬上爬下蹭上去的痕迹和污渍,就再明显不过了。所以当伺候着贺卿换下衣物之后,邱姑姑捧着脏了的衣裳,不免踌躇起来。

  贺卿见状,便问,“姑姑可是有话要说?”

  “殿下……”秋姑姑有些迟疑地开口。

  其实她近身伺候贺卿,也就跟傅瑞在顾铮身边一个道理,不可能没有发现她身上的各种异样。尤其是顾铮大张旗鼓送了不少东西,都不是宫里有的,内宫局那边也没有登记在册,但贺卿如今身上穿的用的,却都是这些,其上心程度自然也叫人猜疑。

  一个年轻女子忽然开始打扮起来,最容易猜到的原因就是“情”字了。

  只是邱姑姑在宫中,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心里十分清楚。何况贺卿年纪轻轻,又是独身一人,既没有成亲也没有婚约,纵使暗地里与人互通情意也碍不着谁,更不犯哪一条国法。

  再者说,贺卿为大楚做的已经够多了。一个姑娘家,扛起了许多大男人都扛不起来的责任,现在生活安宁下来,她想享受一番,想像个正常的女子那般生活,与人相恋甚或是嫁人生子,都是可以理解的事。邱姑姑没有阻拦的意思,更没有阻拦的立场,索性当作不知情。

  可是在宫里,最多也就是物品授受往来,但现在贺卿出了宫,与人幽会,情形又不同了。

  在外面没有那么多束缚,她很有可能会突破道德伦理的限制,与人有了肌肤之亲。这就不单是可能会被人发现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贺卿身为女子,是很有可能怀孕的,一旦她有孕,那所有的事情就都兜不住了。

  所以接下来到底该怎么打算,邱姑姑也想请示一下贺卿的意思,好确定自己该怎么做。

  很显然,贺卿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才打算与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秋姑姑听见她的问题,张了张嘴,半晌才斟酌出了一句合适的话,“殿下以后便要时常出宫,往来此间了?”

  贺卿点点头。以前也就罢了,如今她跟顾铮在一起,要时常会面,身边的人必然会知情,而且也需要有人帮他们打掩护。既然邱姑姑已经有了发现此事,那就正好顺水推舟,向她坦白此事。

  邱姑姑年纪稍长一些,也更沉稳,比其他人更为可靠,也更明白怎么处理这种事。

  果然,邱姑姑见她点头,便立刻到,“那往后就由臣陪着殿下出宫吧。”顿了顿,又道,“我再从宫中挑两个老实本分的人送过来这边服侍殿下日常起居。”

  这样一来,就可以最大限度避免消息走漏。

  贺卿点头,“姑姑有心,那就这么办。”

  话说到这里,本来应该差不多了,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编号。但邱姑姑为贺卿考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殿下,可是顾先生?”

  “嗯。”贺卿点头承认了。

  旁人不问,她不会主动去说。但既然问了,她也不会否认。

  猜测成真,邱姑姑深吸了一口气,“那……殿下心里的打算,究竟是怎样?这……顾先生这养的重臣尚公主,此前可从未有过先例。何况,若是……到时朝政又该如何安排?”

  “什么怎么安排?”贺卿有些莫名地问,“我又不会跟顾铮成婚,姑姑怎么担忧起这个了。”

  “什么?”邱姑姑一呆,继而不但没有放心,反倒更加发愁了。她替贺卿打算了许多,唯独没有想到,贺卿根本不是打算要跟顾铮成亲,好好过日子,而是……只打算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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