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事(二)_最强渣了我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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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事(二)

  “因为我不想和你在同个地方工作。”

  明明是语气轻巧的一句话,然而理解他含义的瞬间,清水樱的心脏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锤了一下。

  瞬间摔落到底,溢出来的全是血汁。

  她努力了许久,嘴唇张张合合,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握住铅笔的指尖一片冰凉。

  冷到甚至有些颤栗。

  是,她知道他是五条悟,唯我独尊惯了,一向是他想怎么样就要怎么样,不会去在意那些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人的感受,所以会说出这种话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清水樱以往总是乐观地以为,就算他不喜欢她,但他也从来不去找别的女孩子,是不是她在他心里也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位呢?

  这句话就像是对她的天真最有力的嘲讽。

  为什么他能直接对她说出“我不想和你在同个地方工作”?

  就算他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难道不能稍微掩饰一下吗?

  还是说在她面前,他已经连掩饰都懒得了?

  她脸色苍白,说不出一句话。

  清水樱本身长相就是清丽柔美型的,平日里已经足够柔弱,更不用说现在白着脸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更是可怜到了极点。

  五条悟低头注视着她苍白的神情,握住她手腕的力度不自觉地松了松。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坐在清水樱身边的家入硝子忍无可忍,按着桌子站了起来:“五条君!适可而止吧!樱要选择留在哪里轮不到你来替她决定,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啊?”

  “哦?是吗?”五条悟嘴角噙着笑,眼里却没有笑意,“我倒是也希望和我没关系呢。但是她选择留在东京的咒术学校……不就是因为我在这里吗?”

  “你——”

  家入硝子一时语塞。

  他的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清楚了。

  不止是家入硝子没办法反驳,就连清水樱也感到一阵难堪。

  眼眶发热,她低着头,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仅仅是控制着不要掉下眼泪就要用尽全部的力气了——清水樱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在他面前哭出来。

  眼泪只对会心疼你的人有用,如果对方根本不因此动容,泪水不过是徒劳惹人厌烦。

  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在靠眼泪博得他的怜悯和让步。

  她死死咬住牙,强撑着把泪水逼了回去。

  夏油杰皱眉看着自己的挚友,沉声说:“悟,你太过了。”

  “过?”五条悟讶然似的笑了起来,他轻轻耸了耸肩,眉眼间隐含挑衅,“杰,你是以什么立场替她说这句话?”

  “那你又有什么立场那样对她说话?”

  “真有趣。你是在替她抱不平?要不要先问问别人领不领情啊?”

  被他操纵的咒灵的巨手直接撕开了教室的一角,夏油杰直起身,语气冷了下来:“去外面说吧,悟。”

  “好啊。”

  五条悟哼笑。

  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他们争论关于“正论”的话题的时候,眼看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了,班主任夜蛾正道及时从外面推门进来,他皱眉看向两个学生:“……这是干什么?体术课没上够,都毕业了还想留级重修是不是?要不要让后辈们都来欣赏一下‘两位前辈’的笑话?”

  老师都到了,有再大的矛盾也不能现在打起来。

  五条悟松开握住清水樱的手,垂眸看着她:“话我已经说完了。你最好不要选择留在东京。”

  清水樱婉拒了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送她回去的请求,也没有等五条悟,一个人离开了学校。

  春末时节,就连微风中也带着醉人的花香,天气已经彻底温暖了起来,她一个人走在繁华的东京街头,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路过商铺橱窗时,她看了一眼玻璃里映出的自己的身影。

  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眶红红的,即使努力挤出微笑也是勉强的,完美地诠释了“失魂落魄”这个词。

  【真难看。】

  清水樱想。

  其他走在东京街头的同龄女孩子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活泼得笑容里能沁出阳光。

  她也很想像她们那样。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越来越难快乐起来。

  最初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五条悟呢?

  她好像忘记了。

  清水樱按住侧边的太阳穴,可能是刚才忍哭忍得太用力,她这里一直在隐隐作痛。

  疼得几乎想要干呕。

  真奇怪,刚才因为在大家面前,所以她不敢哭,不敢掉眼泪,拼命忍着。可是现在到了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能够痛快大哭的地方,却反而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了。

  ……可能是已经干涸了吧。

  她浑浑噩噩地想,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了人际荒芜的郊外。

  这里曾经似乎是座工厂,废弃多年,工厂旧址还未完全拆掉,周边杂草丛生,灌木丛中尽是些已经腐朽掉的木料和钢铁。

  荒凉得连鸟都不会光顾。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废弃工厂外的河流中没有排放的污染物和行人随手丢下的垃圾,难得地澄澈,夕阳下河水波光粼粼,甚至能一眼看见河底经过水流长时间冲刷而变得格外柔润的石子。

  清水樱站在溪流前,默默地望着前方。

  溪流对面站着两个人,穿着沙色风衣的俊美青年拉着另一个女性的手,似乎含情脉脉地在说着什么,然而原本脸颊微红的女人听完他的话后脸上血色顿消,惊慌失措地甩开他的手逃走了。

  是分手的恋人吧。

  清水樱有些出神,以至于连对面的人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知道了。

  “还真是好运诶,没想到能在这么荒凉的地方遇见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身边响起的嗓音温柔带笑,尾音上扬,带着和外表不符的活泼。

  对方有一双鸢色眼眸,手部和脖子上绑着白色绷带,衬得俊美的容貌有股病态的吸引力。

  清水樱转过头,看着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俊美青年,眼眸中浮现一丝清浅的困惑:“这是搭讪吗?”

  “唔……”青年屈起手指,用指节轻轻抵住下颚,微笑道,“算是吧。”

  “……为什么能做到呢?”她说,“才刚刚和女朋友分手,就能毫无芥蒂地搭讪下一个女孩子吗?”

  “那才那位小姐不是我的女朋友哦。”青年轻轻摊了摊手,“只是我的殉情对象。”

  “殉情对象?”

  “没错。”青年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然后很快又沮丧了下来,“准确来说,是邀请未遂的殉情对象。真是的,明明之前才说着‘最喜欢太宰先生了’,怎么我一提出殉情邀请,就跑得比谁都快呢……”

  青年毫无自觉地说着可怕的抱怨之语。

  幸而此刻清水樱的感知也很迟钝,她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应对外界的一切,所以听见他这样说,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真是敷衍的反应呢。”青年说,“原本呢,我是想邀请小姐你一起入水殉情的,但就在刚才,我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清水樱侧过头看他,“是发现我达不到您一起殉情的标准吗?”

  “不是哦。”青年把手放进风衣口袋,望着前方,“是因为你还有‘未曾了解之事’吧?是不做完,就无法放下心去死的事。”

  清水樱有瞬间的恍惚。

  她不知道五条悟算不算是她的“未曾了解之事”。

  奇怪,以往不需要思考就能回答的问题,到现在,她竟然会犹豫了。

  “小姐是在因为什么事,或者说——因为什么人,而苦恼吧?”

  对方一针见血。

  或许是青年一眼洞察人心的敏锐让她有些触动,又或许是苦闷了太久无人可以诉说,清水樱沉默了许久,最终断断续续,甚至前后语义不太连贯地把现在最令她迷茫的一切告诉了他。

  棕发青年实在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全程都只是静静地听她讲着自己的事,目光温柔沉静,像是黄昏时河底闪着金色光芒的流沙。

  他没有对故事中的任何人物提出评价,只是在她说完后,才开口道:“最开始,清水小姐是为什么会喜欢对方呢?”

  “因为……”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刚失去父母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五条家所有人都对她很冷漠,对她提出各种严苛而冷酷的要求,一切都沉重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有五条悟会对她笑会带她玩,所以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是鲜活的,才能感觉到什么是快乐。

  “那现在呢?现在在他身边,你还觉得快乐吗?”

  清水樱迟疑了,她发现自己竟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这个以往——她曾确信不疑的事实。

  只这一瞬,她心如明镜。

  “看来清水小姐已经有答案了。”

  青年轻笑着说。

  她没有回答,只是说:“太宰先生,谢谢你今天听我说这些。”

  “不客气。不如说,清水小姐愿意把心事告诉我这样一个陌生人,倒是令我受宠若惊了。”

  清水樱歪歪头,对他笑了笑:“没关系啊。太宰先生也说了,只是偶然间遇见的,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

  所以才能这么坦荡地把自己的心事说出口,而不怕之后会发生什么纠缠。

  “诶?还真是无情呢。”青年微笑叹了口气,“不过,清水小姐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立FLAG’?意思是人们认为某些事绝不会发生而信誓旦旦地说出了口,最后却反而应验了。”

  “比如?”

  “比如——‘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这件事。”

  清水樱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房子里漆黑一片,灯没有亮,五条悟似乎还没有回来。

  【这样也好。】

  她想。

  她不想在离开的时候见到他,他们漫长的相处中,不堪已经够多的了,最后一面,就保留一些体面吧。

  她拿出尘封了很久的行李箱,开始一件一件,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自己的衣服和物件。

  索性她要带走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全部收拾结束,也只用了二十分钟左右。

  开门声响起。

  “怎么现在才回来?你知道已经几点了吗?”

  他的语气实在说不上好。

  清水樱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你不是也才刚刚回来吗?”

  “打电话你关机了,所以我一直在外面找你。”

  “抱歉。”她轻声说,“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手机没电了,身边没有充电器。”

  大概是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之处,他沉默了一会儿:“……你还在因为入职意向的事生气?”

  清水樱不说话,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总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

  为什么要用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他那样对她,难道她不该生气吗?

  还是说他早就认定了,无论他做任何事,她都不会生气?

  就因为她爱他?

  是,她当然爱他,从八岁到现在,十几年的感情早就融进了骨髓,她生命中超过一半的时间都是由他参与构成的,放弃他,整个人生都会空出一半,她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她爱他爱到几乎放弃了自己的尊严,有的时候就连清水樱自己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一个没有情绪没有自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娃娃。

  可她到底不是一个没有自我感情的娃娃啊,她是活生生的人,什么样的爱情经得起一而再再而三地消磨,他真的觉得他一再做出的那些举动她不会难受不会痛吗?

  就像那些他永远不会去留意不会去注意的事。

  他永远不会明白她的手机为什么总是满电,为什么他任何时候打电话都能找到她。

  他永远不会明白冰箱里的甜品为什么总是充足的,为什么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拿到他最喜欢的口味。

  他永远不会明白她为什么要在她完全不感兴趣的咒术上花那么多时间,为什么要那么努力。

  就像他永远不会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能连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了,愿意在他不给任何承诺的条件下还和他保持着那样被世俗所不耻的关系。

  不过没关系,从今往后,这些他都不必明白了。

  他再也不用明白了。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她已经受够了无休止地猜测他的心思,受够了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举动而忐忑不安,受够了没有希望永无尽头般地追逐他的背影。

  得不到回应的独角戏太累了。

  五条悟这时才注意到她手里的行李箱:“你决定去京都任职了?”

  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对。

  离入职时间还早,就算要去,也不用现在就急着走吧?

  “我没有打算去京都。”清水樱说,“钥匙我已经放在床头柜里了,如果你不放心,换锁也可以。”

  想到今晚因为担心她在外面找了她几个小时,结果回来就要面对她闹别扭的场面,他的神色也冷淡了下来,语气恶劣:“你放钥匙干什么?打算离家出走?和硝子商量好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清水樱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其实清水樱有很多想说的话,她想说:“悟,我是真的喜欢你,做梦都想嫁给你。”

  她想说:“像我这种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热情的人,唯独喜欢你这件事坚持了好多年。”

  她还想说:“我真的好希望你能喜欢我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呢。”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那些曾经隐藏在相拥而眠的夜里,每一句萦绕在舌尖的,关于喜欢关于暗恋关于坚持的告白的话,再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她一直那样静静地望着他,就好像……这是她最后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了。

  那种视线莫名地让他心火复燃,就像是她已经做了什么决定,完全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那种决定在他的预料之外,并且绝不妥协绝不改变。

  那不会是他想听的内容。

  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就已经开口了。

  清水樱很轻地对他笑了笑,温柔又平静:“悟,我没有和硝子商量好,也不是打算离家出走。之所以放钥匙是因为……”

  “我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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